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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生根雜誌-台灣人沒有哭泣

 

  

 

台灣人沒哭泣

-駁瀛洲人的「台灣為棄婦論」

1984.01.05 生根週刊
文去非


  第九期生根週刊,刊載瀛洲人的「歷史沒有拋棄台灣嗎?」大作,本人深深體會到作者先生熱愛台灣的情懷,但對他那種似是而非的錯誤歷史觀不敢苟同。從文中可看出,作者「並沒有深入研究台灣史」(因為他自稱是蹺課大王出身的「歷史學士」);本著同樣愛這塊土地的蕃薯仔立場,特以此文就教瀛洲人先生。

台灣為什麼是歷史的棄婦

  作者哀傷地陳述台灣是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遭到「歷史」施以「棄婦」式的拋棄。請問瀛洲人先生所指謂的「歷史」是什麼?「棄婦」又是什麼?

  首先,作者對台灣史的理解非常有限,從全文看,他只熟悉一九四五年以後的台灣議會發展史--也就是省參議會的那一段。

  作者幾乎不清楚,荷蘭人、海盜鄭成功、清朝、日本陸續占領與統治台灣以來,我們台灣人--原住民的平埔族、高山族,以及從中國南方來的漢人難民——就一再承受著國際情勢變動的衝擊,以及一波又一波的帝國主義壓迫。

  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爭奪東洋與對中國大陸的貿易權,台灣首當其衝,淪為這兩個西方列強的殖民地。鄭成功趕走荷蘭人,他的子孫建立海盜王朝,向台灣人民侵凌壓榨,迫使愛好和平的原住民流血反抗,以保衛自己的土地。而漢人卻在鄭氏與清朝的打打談談曖昧關係下,左右不是人。(1)

  滿清乘鄭氏內亂,群臣分崩離析之際,利用鄭成功的叛將施琅攻占台灣。這塊戰利品他們視為亂臣賊子的巢窟,巴不得撒手不管,所謂「海外丸泥,不足為中國加應;裸體文身之番,不足與共守;日費天府金錢於無益,不若徒其地而空其民」。勉強拿下了,卻只重安全上的考慮,派來的官史、兵丁不准攜眷來台,以免這些人在台灣據地稱王造反;人民(指漢人)也不准拓地開墾,攜帶家眷,免得這塊土地太富庶了,不法份子要搞「自決」!

  台灣在清朝二百十二年的占領下,一直是經濟殖民地,只被剝削;每年向對岸供應大量金錢米糧,而任憑貪官污吏宰割。吏治之壞,使「百姓怨毒已深,無可控訴,往往鋌而走險,釀成大變」。(2)

  突然,牡丹社事件發生,使清廷知道「代誌大條了」--日本軍藉口琉球漁民被琅喬(恆春附近)土番所殺,占領當地一段期間。顢頇的清朝官僚只會推諉責任,居然說出「生番固我外化之民,伐與不伐,亦惟貴國(日本)所命,貴國自裁之」。(3)

  在賠款了事後,派來沈葆楨「巡視」一番,發動開山撫番大工事;劉銘傳等人胡搞瞎搞「洋務運動」,弄得天怒人怨;既有施九緞反抗丈清土地、又遇番仔極力頑抗「被撫」。劉銘傳拍拍屁股就走,後任者只圖苟安,不久台灣就被日本人強占。

  當日本打敗東洋的紙老虎--大清帝國後,強索台灣及遼東。德、法、俄三國出面干涉,日本吐出遼東,但台灣卻非要不可。

  一八九五年三月,清廷電告巡撫唐景崧「割台係不得已之舉。台灣雖重,比之京師則為輕。倘敵人乘勝直攻大沽,則京師危在旦夕。又台灣孤懸海外,終不能據守。」(4)

  清廷一方面又默許南洋大臣張之洞用電報開空頭支票「聲援」唐景崧,等到台灣的士紳強迫唐景松就任「台灣民主國」大總統時,卻翻臉不認帳,任憑台灣人去車拚。

  下筆至此,悲憤萬分,相信瀛洲人先生看到台灣民主國的醜劇會更痛心!

  民主國成立前,中北部士紳就群訪唐巡撫 ,要求他代向英國代理領事金璋(L. C. Hopkins) 表示,懇求英國保護台灣,許以煤、金、磺、腦之稅。(5)英國沒答應,法國曾派艦至澎湖觀望,俄國也沒野心;最後德國公使施阿蘭則壓迫清廷趕快交割。

  當日軍登陸北部,首先逃走的是唐總統,他帶來的廣東兵趁火打劫,肆虐台北。日軍攻到新竹前,義勇統領邱逢甲早已攜款潛逃回大陸。副總統劉永福只知抽大菸,和日軍交鋒幾回合,被困台南,沒有達成張之洞期望的--成則為鄭延平(據地稱王),不成則為田橫(自殺),匆匆逃回廈門。(6)

  台灣的士紳,被迫抗日,只有林維源(板橋林家)聰明地不就任民主國議長大位,捐點買路錢就攜眷逃回福建。其他士紳眼看日軍來了,各地「土匪」又大亂,紛紛向日軍投降。

  於是,就成了瀛洲人先生所指的「村婦助磨刀,耕農自裹糧」的浴血抗日。台灣人英勇地保衛自己的土地及子孫,敗了,敗給船堅砲利的日本,也被士紳所出賣。但作者卻錯誤地引用。

  「噫!可憐割地求和,台民無依;禁不住放聲大哭,苦雨淒風含怨痛」。

台灣人不是棄婦

  作者反客為主,把外來統治者視為主子,而把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四百年的人民當作棄婦,台灣人在四百年裡儘管不斷內鬥--械鬥及壓迫「番仔」,但也不停地反抗外來統治者的壓迫。在這塊土地上爬著、低吟著、歡笑著的才是主人;祖先們從未忘記把這份開拓及反抗的光榮歷史傳給我們。我們從未因為被荷闌、鄭氏占來占去,清廷胡亂統治而屈服,也未被日本的高壓所粉碎,堅毅、勇敢地據守這塊土地,繼續繁衍我們的子孫。沒有特權、沒有家世,一代又一代地奮鬥,從來就沒人想過自己是被公婆、丈夫拋棄的棄婦,我們是自勵自奮而成長的。台灣人從來就沒哭泣,歷史一再顯示,是戰敗而非被遺棄!

  附註:

(1)張焱『鄭經鄭克塽紀事』(台銀)
(2)丁汝昌『申報』(一八七六.十.十六)
(3)姚錫光『東方兵事紀略』卷一。
(4)台灣唐維卿中丞電奏稿(3.27)
(5)The Foreign Office Records Relations to China and Japan.MS. ( London) 46/458 pp.95~100
(6)易鼎順『魂南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