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驗無傷—新刑求大觀 1985.08.07自由時代週刊16期 葉向芝 華銀搶案是王迎先命案的翻版？ 　　華南銀行和平東路分行搶案，目前在警方專案小組積極偵查下，有了突破性的發展，但因缺乏卡賓槍等直接證物，使得整個案情卡在「破案邊緣」，尤其警方在一再表示在押嫌犯絕無刑求逼供時，部份被告卻在檢方複訊時，一一翻供，並供稱是受到警方逼供所致，更使得原本可以破案的興奮氣氛，摻雜了尷尬、懸疑。 　　面對華銀搶案嫌犯的供詞反覆不一，究竟他們有沒有受到刑求？甚且是，他們是否真是搶案嫌犯？這還有待深入查證得知。但這一切卻令人不得不想起七十一年發生的土銀搶案，在辦案人員爭功的心理下，刑求冤死了計程車司機王迎先。 　　王迎先事件在當時曾造成一場軒然大波，更引起了中國人權協會的重視，也直接催生了「刑事訴訟法中選任辯護人制度」，而這些無非是禁止辦案人員對犯罪嫌疑人的刑求逼供，希望司法警察機關能以科學的方式取得犯罪真相。雖然如此，刑求的事實目前依然存在，而刑求的陰影也一直在社會大眾心中徘徊不去，只是刑求的方式愈發進步，無法驗出傷痕罷了。 刑求三部曲 　　古語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也就意味著一經用刑，要你說什麼，你就不敢不說什麼，多少冤案就此形成。所謂舊冤未清，新冤又生，不人道者，莫此為甚。 　　在八十年的現代，嚴刑逼供也已進步為三步曲了，即「誘供、逼供、刑求」。 　　所謂「誘供」，是辦案人員對某些涉嫌人施以計誘，即辦案人員暗示涉嫌人，如果招供可以在筆錄上設法減輕罪刑，或是不再追究其他的輕微犯罪做為交換條件。 　　若誘供不成，再來就是「逼供」，這是涉嫌人在刑警威脅下，為求免於吃眼前虧，而供出不實但能迎合辦案人員意思的口供。 　　這種技巧，最常見的是威脅涉嫌人，如果不招供，辦案人員就會在職權範圍內，用行政程序「修理」涉嫌人，即全力搜集其歷年來的不良記錄，簽請上級單位將其移送外島管訓。 　　涉嫌人一權衡輕重，送外島管訓後，重獲自由將是一件遙遙無期的事，若被判刑還有一期限，這一層壓力往往迫使涉嫌人招供。 秉持殺人不見血的原則 　　在歪曲涉嫌人意志的口供中，最嚴重的是刑求，而警察辦案最易違法的也是刑求。造成刑求的原因，一方面是求功心切，一方面是偵辦手法技窮，在「刑事訴訟法」未修正前，刑求的情形司空見慣，也不拘任何型式，但刑事訴訟法修正後，刑求的手法已達另一種「殺人不見血」的方式，以避免被識破。 　　警局辦案黑幕重重，民眾早已瞭然於心，在王迎先命案之前，「直著進去，橫著出來」的刑求致死事件，層出不窮： 民國五十四年，中壢邱雲房致死案，邱雲房因飲酒滋事，被平鎮派出所人員帶進派出所內，十六個小時後伏屍派出所後門，警方宣佈其死因為「心臟麻痺」。 民國五十五年，佳里方財抱上吊案，方財抱因涉嫌竊盜，被佳里分局逮捕，廿二個小時後，吊死在拘留所內，警方說他「自尋短見」。 民國五十六年，北市謝明堂上吊案，謝明堂因偷狗，被現在的中山分局帶走，二小時後死亡，警方聲稱係「自縊身亡」，但驗屍後卻係「以水和汽油及辣椒灌鼻致死」。 民國五十六年，蔡林殿上吊案，蔡林殿因偷竊三輪貨車，被警方帶走，但卻上吊自殺，警方稱係「羞愧自盡」。 民國五十六年，玉壽山服毒案，玉壽山因涉嫌竊盜，被市警大安分局信義路派出所請去，不到一小時即死亡，警方說他係服用隨身攜帶毒狗的毒藥，服毒自殺，以求解脫。 民國五十六年，陳國華服毒案，陳國華因涉嫌販賣偽藥，被板橋分局帶走，裁處拘留五天，但卻服「氰化鉀」自殺，警方說「搶救不及」。 民國五十七年，郭南亥自死案，郭南亥因喝醉酒，被市警大安分局信義路派出所帶走，八小時後暴斃，警方表示是「自殺身亡」。 民國六十一年，吳金根自死案，吳金根因偷竊機車，被龍山分局長沙街派出所逮捕後，突然死亡，警方公佈係「自車上摔下死亡」。 民國六十五年，林肇堂自死案，林肇堂因與某竊案有關，被刑警大隊人員帶走後，突然死亡，警方稱係「羊癲癇病復發不治死亡」。 民國七十年，楊清村自死案，楊清村因其鄰居欠其二百元，他乃取走鄰人兩隻土雞，被台中市警察局帶走，但卻在地檢處門口死亡，驗屍結果係「頭部外傷引起顱內出血」。 舊式刑求大觀 　　在這段期間內，尚有許多件民眾遭刑求逼供的案件，但直到王迎先落水致死案後，刑求才真正引起社會大眾的重視，警方也因此不太敢明目張膽的施行刑求，以免落人口實，「刑求」也從此進入另一階段。 　　據被刑求但僥倖末死的人表示，過去的刑求慘不忍睹，大致有： 「老虎凳」，即辦案人員將涉嫌人的雙手、雙腳反綁在長條木凳上，使涉嫌人的身體呈捲曲狀，再予問案，而涉嫌人經不住長時間的捆綁，大約在三、四個小時後即會招供。 「半蹲式」，即辦案人員令涉嫌人採半蹲式問案，中間並不准改換姿勢或移動，否則即以警棍敲打其膝蓋或腿部，常有涉嫌人因此骨折的事件傳出。 「拔指甲式」，早在民國成立前，刑求上即有「夾棍」之刑，而此法即為其延伸，即辦案人員用老虎鉗拔出涉嫌人的十指指甲，若再有不招，按著拔其腳指甲，因此，亦常見涉嫌人雙手、雙腳鮮血淋漓的情形。 「抹鹽巴式」，即將涉嫌人的身體某處（大部份為胸部）刮傷，再以鹽巴水澆灌，或以鹽巴直接抹上，使其產生強烈的刺痛，而不得不招供。 「拔毛式」，即將涉嫌人身上的體毛一根根拔掉，再以蜜或糖水淋灑，而後再捉蟑螂或螞蟻放在該處，使涉嫌人有又痛又癢的感覺。 「攻擊私處式」，辦案人員以手抓或腳踢方式，打擊涉嫌人的私處，使其招供承認罪行。 「夾乳頭式」，這乃針對女性涉嫌人施行的刑求，以夾子夾住涉嫌人的乳頭，再以針刺，使其難忍痛楚而招供。 「三溫暖式」，即冬天時期將涉嫌人衣服脫光只剩內褲，再置於室外，或夏天時，將涉嫌人裹以厚重衣服或棉被，夏暖冬涼，此之謂也。 「悶水式」，以水、汽油水或辣椒水，置於盆中，再命涉嫌人以潛水方式將頭放在水中，時間約三至五分鐘不等，使其有窒息和水份進入胸腔的痛苦。 「毆打式」，將涉嫌人帶進警局後，不分青紅皂白先毆打幾拳，或打幾下耳光，再予以問口供，涉嫌人常有嚴重內傷的情況出現。 刑求花招推陳出新 　　這些刑求方式，都會在涉嫌人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痕或後遺症，隨著時代進步，刑求技巧也逐漸變化，刑求後絕看不出外傷，這又包括了： 「灌水」，嫌犯手腳被銬住後，在其口鼻上蓋上一條濕毛巾，然後用杯子或水壺將水倒在毛巾上（倒水方式有快慢之分），嫌犯為了要呼吸，倒在毛巾上的水就由口鼻中順流而下。　　 據說，這種刑求方式屢試不爽，嫌犯一旦願意招供時，辦案人員即以人工呼吸或擠壓式，將水份排出嫌犯體外，以免日後被發覺。 「抽打式」，即命嫌犯脫下鞋襪，再以皮帶或竹條抽打其腳底部，因此一部位對疼痛最敏感，抽打到嫌犯願意招供時即停止。 然後再命其原地跳躍，因為經過跳躍後，不會留下外傷，以避免落人口實。 「刺手指式」，此為「拔指甲式」的延伸，為避免嫌犯指甲被拔後有明顯痕跡，改採以小針刺嫌犯雙手十指的末梢，因針痕細小，不易被查出，且嫌犯亦多無法忍受痛苦，此法也較受辦案人員歡迎。 「禁食法」，即嫌犯帶進後，先以違警裁處拘留五至七天左右，在這期間，斷絕嫌犯飲食用水，大約三天後，嫌犯即會因難耐飢渴，而坦白招供。 「車輪式疲勞審訊法」，即將嫌犯關進一偵訊室內，眼前再點一盞檯燈，逼其注視燈光，再以不同辦案人員，廿四小時不停的反覆偵訊，逼其招供。 「恐嚇法」，即抓住有殺人罪嫌的疑犯時，將其關進一無人的偵訊室內，牆上再貼滿死者死時的慘況照片，令其心生恐懼再招供。 　　這些刑求方式看起來五花八門，難以置信，過來人說是千真萬確，但警察機關卻矢口否認。然而，刑求致死的事件不斷傳出，就算真的沒有刑求事實，又如何能取信社會大眾和杜悠悠之口？雖然，刑事訴訟法中選任辯護人制度已產生，但大多數嫌疑犯由於知識水準的缺乏，再加上刑警的恐嚇，真正有辯護人到場的情形實不多見，而這些「辦案技巧」也就在這情況下，相沿成習，推陳出新，愈演愈烈。所謂打死驗無傷，就是現代刑求大觀精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