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輝與蔣孝武 —權力分割與妥協 1985.09.14 民主天地週刊 鄭　經 走嚴家淦的老路線 　　蔣經國宣佈「從未考慮蔣氏家族接班」以後，有兩個人的地位浮顯出來，受到關心台灣前途人士的注意，這兩個人是李登輝與蔣孝武。 　　李登輝受到注目，是因為他是法定的繼承人，中華民國憲法第四十九條明文規定：「總統缺位時，由副總統繼任，至總統任期屆滿為止。」按照蔣經國目前的健康狀況，他能否做到任期屆滿，連表面上歌頌「領袖萬歲」的國民黨黨政軍幹部，也強烈懷疑；因此李登輝極有可能援引嚴家淦的例子，成為第二個繼任總統。 　　 蔣經國的次子蔣孝武，在蔣孝文染上惡疾，蔣孝勇一心營利，章孝慈、章孝嚴並非嫡系蔣氏的情況下，身邊環繞著官邸派，黨工、政工與特務，極力擁護他繼承蔣家天下；他又是戡亂時期最高權力機關國家安全會議的執行秘書，以太子身分掌握了情治力量，他仍是蔣家與擁護蔣家者希望之所寄。由他能遙控整個情治系統，以及蔣經國傾黨政軍全力保護他在江南案中過關，就能明白他依然是一個富有可怕潛力的人物。 　　一個是憲法規定的接班人，一個卻是擁有真正實力的強人之子；李登輝與蔣孝武，在未來的政局將各自扮演什麼角色？他們又將如何相互妥協、分割權力？ ．李登輝是表面領導　　　　　　　　．蔣孝武才是實力領導 李登輝不喜歡「奢談政治」 　　在蔣介石、蔣經國父子以臨時條款一脈承襲下，憲政體制早已經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沒有人能說出台灣現在是什麼體制？君主制？總統制？內閣制？蘇維埃制？只能勉強歸類為「絕對的總統制」一型。總統不受任何限制，他可以連選連任，設置動員戡亂機構、遴選國會議員，指派五院院長，還能兼任執政黨黨魁，操縱國民大會，上窮碧落下黃泉，領袖的職位可以假總統之名行君主統治之實，難怪「蔣經國的接班人」人人眼紅，各派力量明爭暗奪不已。 　　可是如果李登輝接了總統的班，這些絕對的權力就會受到相當的限制，類似總理制的行政院長權力可能抬頭，另外一種可能是軍人干政，形成過渡時期的二元領導或集體領導，李登輝將是一個有名無實的領導者。蔣孝武的野心與官邸派、軍方、特務對他的擁護，可能使他成為與李登輝分享統治權的另一個實質領導人。那時的政局是由二元領導過渡到單一領導，或是權力鬥爭過於激烈，連蔣孝武也無法控制，演變成集體領導的局面。 　　李登輝當總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只是虛位元首，從他的個性與就任副總統以來的表現可以觀察一二。 　　李登輝的崛起，被海內外視為「異數」，他一無堅強的班底，二無深厚的黨政資歷，在權力鬥爭中條件極為惡劣，為人謙和，個性柔順，在面對蔣經國這種強人時那種手足無措，誠惶誠恐的表現，比「溫柔婉約」的嚴家淦更加「無三小路用」。 　　他在政治上的「無欲」與謹慎，也是限定他在政爭中發展的先天缺陷；今年六月號的國民黨機關刊物「中央月刊」訪問他，描寫李登輝「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卻不喜歡奢談政治」，他談話的重點不在政治層面，只敢在「發揚中國固有文化」、「小學教科書」與「中共的外交策略」等空泛問題上作膚淺的分析。一個「不喜歡奢談政治」的「政治人物」，將來能有多大的作為，已經一覽無遺。 「我不過沾了蔣總統的光！」 　　這次李登輝率團訪問哥斯達黎加、瓜地馬拉和巴拿馬，在電視上以崇拜基督的語氣，把一切榮耀歸於蔣經國，認為哥國總統孟赫肯為他開車四個小時，是因為「孟赫總統非常尊敬蔣總統，我只不過沾了光而已。」將來這名「沾了光」繼任的李總統，面對蔣經國的兒子，自然也會十分知足而「得體」，行事之間自會有「分寸」。 　　與李登輝「表面領導」正好相反的，是蔣孝武擁有實際領導的力量。蔣孝武現在的條件和蔣經國當年相似，身邊簇擁著「太子派」的人馬，擁有與「總統府資料室主任」一樣統領情治系統的「國安會議執行秘書」職位，正當青壯的年齡，身上流著蔣氏家族嫡系的「正統」血統，以及同樣深沈神秘的性格和作風。這些潛藏的條件使蔣經國很放心地不必指定蔣孝武接班，卻能創造實質接班的有利形勢。 　　蔣經國當年接班，依靠官邸派、黨國元老、政工、特務與軍隊將領的支持，這些支持蔣經國的有利條件，如今已順利轉移到蔣孝武身上，蔣經國又何需冒天下之大不韙，明白指定蔣孝武為接班人。 　　分析了李登輝與蔣孝武的實力，才能就這二名檯面上與檯面下同時演出者未來的權力分配，作進一步的觀察。 　　如果李登輝繼位總統，他只是憲法上的總統，卻必然被剝奪臨時條款賦給總統的權力，他只能在任期內代表中華民國，行使憲法規定的「公佈法律、發佈命令」「任免文武官員」、「授與榮典」等形式權力，至於臨時條款給予總統的七項特權，李登輝恐怕「無福消受」，幕後的實力集團將會操縱臨時條款的運作。 用行政院長牽制「李總統」 　　在組閣方面，李登輝也絕對無法如同老蔣與小蔣一樣擁有至高無上的人事決定權。行政院長的提名可能操縱在黨國元老與官邸派手上，最後經過妥協產生，那時的行政院長人選說不定正是牽制總統權力的一項設計。內閣的閣員也將是依權力比重配置，總統的權力會受到明顯的節制，奔走於蔣孝武門下的黨政軍特幹部，也許會瓜分了內閣的位子。 　　國家安全會議是蔣孝武的大本營，黃少谷、沈昌煥、汪道淵等前後任國安會議秘書長，負有「托孤」之責，以父執輩輔佐蔣孝武在政壇成長，正好名正言順。國家安全會議的重要成員包括國防部長、外交部長、財政部長、經濟部長、參謀總長，如果改以蔣孝武為核心，所決定的大政方針直接交由行政院執行，李登輝將被架空為毫無實權的國安會名義主席。至於國家安全局，早已是蔣家的耳目，透過安全局，蔣孝武監控情治系統的權力必定更加穩固，在國家安全會議的勢力範圍內，李登輝若圖染指，可能遭受強烈的排擠。 即使繼任總統，權力不會比副總統多 　　這種權力劃分，對李登輝來說，似乎是一無所有，行政系統將由官邸派與俞國華、李國鼎財金經系統的官僚瓜分，黨務系統由元老派、官邸派與馬樹禮、宋時選等黨工把持；軍事系統無論黃埔或政工出身的軍人，對李登輝均無淵源，沒有效忠的向心力，情治系統更是蔣孝武的禁臠，這批「特務人員」與郝柏村率領的「御林軍」結合，都將擁護新的領袖蔣孝武，而非李登輝。 　　因此，即使繼任為總統，李登輝實際的權力絕不會比他擔任副總統時為多，他仍將負責接見國賓，率團出國訪問與參加一些未具發言權的重要會議。唯一改變的現象是，中華民國將出現一個前所未有，整日在外演講的極端平民化的台籍總統而已。 　　那時的李登輝，看起來一無所得，其時正是明哲保身之道。蔣孝武的強人面貌在李登輝或其他人繼位總統之後，必將逐步浮現，國民黨內部會有一番空前的鬥爭風暴，李登輝的「無欲」與「無力」，正好能使他享有崇榮的地位，不致被打擊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