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齡的人與錢 1986.11.17 開拓時代週刊18期 賀知幾 　　當「夫人系」最盛的時代，孔、宋勢焰薰天，固無論矣！而國民黨的黨、政、軍、特、財、金……各路政客，夤緣奔競於「皇后大道」者，不可勝數。 　　蔣宋美齡，以「母儀天下」之姿，縱橫中國政壇六十年。在過去她有多大勢力，到今天她仍有多少影響力？是頗引人注意的話題。 　　當她於民國十六年十二月一日成為「唯一的蔣夫人」之後，孔、宋二家外戚就輪番上陣柄政掌財，「宋家王朝」的赫赫嚴嚴、威靈顯應，民國二十年以迄民國三十六年，掏空了整個中國國民經濟，孔、宋的勢力，頓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情形下，才算告一段落。 　　孔、宋當朝的時代，雖然是蔣介石「槍桿子出政權」的副產品，但是，拿破崙曾一語道破：「政治，第一要錢，第二要錢，第三還是要錢！」基此原則，錢！錢！錢！中國的錢權錢柄，操在孔、宋之手，長達二十年。蔣養兵要錢，打仗要錢，收買其他軍閥的軍隊倒戈過來更要錢！凡是要錢的事，不論是向江浙財閥去訛，或是向外國洋人去借，都是要孔、宋出面去辦。錢和權結成一體，乃就分不開了！ 　　孔、宋因為有蔣氏槍桿子做後盾，蔣氏因孔、宋有斂財的能力，彼此互相依存、互相為用；榮枯泰否，自就息息相關。加上蔣宋美齡隨時可以左右蔣的行為，掌握丈夫的動態，從而建立其勢力圈，即所謂「夫人系」也。 　　當「夫人系」最盛的時代，孔、宋勢焰薰天，固無論矣！而國民黨的黨、政、軍、特、財、金……各路政客，夤緣奔競於「皇后大道」者，不可勝數。由於年代綿長久遠，例不勝舉。僅以今日大家尚耳熟能詳的吳國楨為例，他也就是出於「夫人系」門下之一人。來台以後的沈昌煥、沈錡、沈劍虹、朱撫松、錢復、夏功權等等的風生水起，固均走對了「皇后大道」，而由是發跡起家，寖寖大用的。 　　在大陸時，國民黨的三軍中最新的一個軍種－－空軍，且是由宋美齡一手建立。始起之時，稱「航空委員會」；而航空委員會的會長，即為蔣宋美齡，其下以周至柔為總幹事。雖然抗戰時的中國空軍，沒兩三下就給日本的零式戰機打得清潔溜溜，但是以後美國的飛虎航空隊，陳納德亦為蔣宋美齡所羅致而來者也。 　　陳納德以美國的傭兵身分，糾集美國的退伍空軍，來華替中國抗戰效命；他們效忠的對象，只認得一個宋美齡，因為給錢的是她。所以陳納德私下且暱稱她為皇后。 　　特務頭子如軍統的戴笠；中統的陳立夫、邵恩曾、葉秀峰；國際研究所的王芃生；雖然名義上只對蔣氏作為「唯一效忠的領袖」，然而對於蔣宋美齡的巴結、獻媚，也無不是各逞其能，爭先恐後的。因為，他們都知道：不論他們如何的「秉承領袖意旨」，如何的「體念領袖苦心」，甚至也可以把蔣氏的耳目包圍得滴水不漏；可是，如若沒把宋美齡伺候得滿意，她隨便枕邊細語說上一兩句，就可以使特務頭子吃不了，兜著走。以是，他們用在討好巴結宋美齡所費的功夫，不下於對蔣介石。正因為特務對於保衛「宋家王朝」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作用，所以，到了蔣介石逝世，她「赴美就醫」以後，仍會把伺候她的侍從武官汪希苓，安排而為情報局局長。   　　來台以後推行軍官任期、輪調制度，官邸的侍衛長一職，乃成五軍總司令，副參謀總長、參謀總長必經的跳板。而在官邸之中，擔任侍衛長者，如不能討得夫人的歡心，保證前途無「亮」；反之，如能獲取她的滿意，任滿之後，保證指日高升，拜為大將。 　　對於黨的方面，來台之前，因陳氏兄弟把持已久，CC系氣候已成，加上黨元老各有其「革命歷史」，對她不大賣帳，所以她在大陸時，對黨務也鮮所過問。迨到了台灣以後，國民黨經過徹底「改造」，不再有「蔣家天下陳家黨」的現象。元老凋零的凋零，老邁的老邁，剩下幾個為廟堂作點綴的蒼髯皓首之徒，也都是死抱著蔣家飯碗，不能也不會再無二志。「改造」後的國民黨，已屬百分之百的「蔣家天下蔣家黨」，恢復「以黨治國」舊觀。宋美齡由是也在黨務方面伸腿踢腳，稱心如意。其著者，秦孝儀就是她的心腹之一。在民國六十四年前的幾年，秦孝儀在名義上不過是國民黨幾個副秘書長之一，然而「秦孝公」因獲夫人之寵信，威勢且遠超過秘書長張寶樹之上！這是去今不遠，人所共知的事。 　　………．凡此，都只是犖犖大者。其它細枝末節，只要稍許留意蔣朝故事的人，人人都能道出一些「蔣夫人與領袖『明並日月』的感受」。尤其，來台以後推行軍官任期、輪調制度，官邸的侍衛長一職，乃成五軍總司令，副參謀總長、參謀總長必經的跳板。而在官邸之中，擔任侍衛長者，如不能討得夫人的歡心，保證前途無「亮」；反之，如能獲取她的滿意，任滿之後，保證指日高升，拜為大將。近者，如羅友倫、郝柏村、鄒堅、汪敬煦、孔令晟……皆是可以數得出來的。 　　此外，則為國民黨政府的外交，更屬她的「禁臠」。孫中山晚年的外交路線，是北聯蘇俄、東和日本的：到了蔣介石當家以後，宋美齡力持跑單幫「聯美」的主張。雖然抗戰前一段時間，蔣氏曾十分醉心於德、意的法西斯，以希特勒、墨索里尼為師，追求「固一世之雄也」的滋味，冀使自己也成為「東方之雄」，睥睨世界。可是，蔣宋美齡仍能慧心獨運，使其走上「唯美」之途。 　　國民黨政府在抗戰後期起，全心依強託大於美國，蔣宋美齡乃就成為對美外交的「獨家總代理」、「唯一指導人」了。抗戰的後兩三年，大批美國政要訪問重慶，如同山蔭道上，熙來攘往，蔣宋美齡也挺身而為丈夫與洋人間的傳譯工作。當時美國華萊士副總統即曾私下對他的隨員說：「蔣介石說的話，經過她以英語潤飾之後，到底還保存多少原來語意？我無法知道。」不過，儘管她把丈夫那直攏統的浙江官話，潤飾而為詞藻動人的英語，能存多少原意無人知道，但她所具「蔣介石代言人」的身分，要亦無人置疑。因此，以後在重慶的外國外交官，且稱之為「夫人總司令」（Mad-amssimo）了！僅此一語之褒貶，即可概見出她在政治、外交上所具的權威性與影響力，其無與倫比的威勢，自屬不在話下。   　　這裡，還值得一提的，則為宋美齡埋伏在台灣各界中，尚有一大群華興育幼院的「兒女」。華興育幼院，是她在台創辦的一家規模宏大收養孤兒的機構，三十多年來，「華興子女」人數也至可觀。這些孩子，在戶口上都是她的「兒女」，他們也都稱呼蔣宋美齡為「媽媽」。 　　更由於蔣氏的英文程度，既不能說，也不能聽；而蔣宋美齡又只肯在她認為重要的人物和重要的場合始作丈夫與外國人溝通的傳譯。其他，她看不上眼或認為不重要之人謁蔣，傳譯的工作遂委之英文秘書擔任。於是，官邸侍從室英文秘書的陣容與地位，也就大大在擴張了。這等工作職位，在古代或稱「舌人」、或叫「通事」，地位卑微，原不足道。但以蔣家朝廷進入「唯『美』是視」階段以後，「侍從英文秘書」的甄選與考察，例由她來總其成。因此之故，當「舌人」「通事」之人，便經此途拾朱紫如草芥了。外交界的部、次長；大、公使，經「夫人的識拔」而登衽席的，多如過江之鯽。 　　以上種種，都可以觀出「夫人系」、「皇后大道」的涵蓋面與包容性是如何的廣大了。當然，原則上，這些人都應可以列入「皇后大道」的範圍。然而，一九四九年蔣家王朝來台之後，另再新闢一條「太子道」。「太子道」向人宣示的藍圖，一片長程美景，更能引人遐思，亦復吸引了不少政客的爭趨，成為另一條人車輻輳的通衢。不過，原來的「皇后大道」雖然沒有更新，但以它還是一條通往終南的捷徑，仍具「捷運系統」的價值。「夫人系」，在來台以後依然有二十多年的風光，蓋有由也。可是，到了民國六十四年，蔣氏「崩殂」，終南山其頹實！原來行走於「皇后大道」的人馬，為了逃避山崩滾滾的落石，紛紛奔到「太子道」而去。從茲，「皇后大道」的前景不被人看好，終至沒落和黯淡，乃為勢必處此的趨向了。 　　這裡，還值得一提的，則為宋美齡埋伏在台灣各界中，尚有一大群華興育幼院的「兒女」。華興育幼院，是她在台創辦的一家規模宏大收養孤兒的機構，三十多年來，「華興子女」人數也至可觀。這些孩子，在戶口上都是她的「兒女」，他們也都稱呼蔣宋美齡為「媽媽」。絕大多數男孩子長大之後，都被保送進入各軍事學校「深造」，早期的孩子，據說今日多已是國軍中、由上校到中將官階的幹部。這些華興的孩子，對「媽媽」的孝心，據說是「百分之百」的，即使蔣宋美齡留美「就醫」的十一年，每一年她的生日之期，華興的孩子都必組團前往給「媽媽」祝壽。而她也都必每年接見這些「孩子」，噓寒問暖，充分發揮她那「母性的慈暉」。因此，如若計算她還有多少勢力，則這些「華興的孩子」，也是不可忽略的一群。   　　凡是經過篩簸存留的台上人物，個個都具備有如孫悟空那樣「搖身七十二變」的功夫。今天夫人當道，他們就是「夫人系」的「忠臣」，明日太子登基，他們一變都成了「太子道」的「股肱」。刮拉爽脆，說變就變。 　　至於蔣宋美齡到底擁有多少財產？這恐怕連她自己也計算不出來的。美國在杜魯門做總統的時光，曾經下令調查過她私人存在美國銀行的存款，一九五０年代所顯示的數字為七億餘美元。然而，這僅是那個時候那一環境以她個人名義的存款數字，至於是否還有以其它個人名義存入的？誰也不能找出答案。現在又過了三十多年，國民黨財富「起飛」何止五０年代的百倍，她的財富是否也等號「起飛」，自非他人所得而知的。不過，過去與現在，似乎都很少人去計算她珠寶細軟的價值有多少，如若能夠清查清點，相信更是一項驚天動地的財富。據她的二姐宋慶齡說，她在民國十六年結婚時，所穿的一雙鑲珠寶鑽石的鞋子，就是大洋八十萬元。民國十六年時，上海一擔白米的價格只合三元，那麼一雙鞋子的珠寶鑽石的價值，就是二十三萬多擔白米了。以白米來計算今天台幣的價值，這一雙鞋子，就是二億二千多萬元。還有，見於溥儀回憶錄和白宮僕役長的回憶錄記載，民國十七年孫殿英盜劫滿清皇陵殉葬的珠寶，其中慈禧太后殉葬品，鳳冠上直徑盈寸的「大東珠」，也由孫殿英「進貢」而成了她高跟鞋上的裝飾。 　　這些，都只是滄海之一粟，而不幸被暴露出來者。我們知道，滿清時代有一個權相和坤，當權不過三十來年，後來被嘉慶帝抄了家；抄出來的珍珠寶貝以三四尺高的珊瑚樹……就列了一厚冊。和坤不過是乾隆的奴才，當權不過三十來年，卻搜刮得如此可觀；何況蔣宋美齡的身分是「正宮娘娘」，當權半個世紀，則財寶的累積，自更不在話下了。 　　國民黨蔣家的臣僕，他們能夠久居其位，長期分享黨國資源的餘瀝，成為生態環鍊，彼此依存的關係。這些臣僕，大體上，都具有心思的巧黠靈活，眼光的敏銳遠視，做人的八面玲瓏，處事的通權達變……等等德性。可以說，凡是經過篩簸存留的台上人物，個個都具備有如孫悟空那樣「搖身七十二變」的功夫。今天夫人當道，他們就是「夫人系」的「忠臣」，明日太子登基，他們一變都成了「太子道」的「股肱」。刮拉爽脆，說變就變。汪希苓其人，就是一個鮮活的標本，他之能登用而為「軍統」後身的情報局長，源於他曾為「皇后大道」的侍從武官，賴夫人的安排而躋上這個職位。然而，他似感到夫人長秋已老，為恐一旦冰山其頹，失去憑依，所以就必須未雨綢繆，騎馬找馬，找尋新主子以為備胎。終因找上了少不更事的皇太孫門路，旋而鑄下謀殺江南案件的大錯！舉茲一例，亦可從這些臣僕的行為，窺出一些巧黠的問題了。 　　到今日，仍堅守為「夫人總司令」的門下「忠臣」者，似乎祇剩下秦孝儀（國民黨黨史會主任、兼故宮博物院院長）、錢劍秋（國民黨婦工會主任）、王亞權（婦女反共抗俄聯合會總幹事）、孔令偉（圓山大飯店的老闆，即現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孔二小姐」），此外，還有遊走海峽兩岸的陳納德遺孀陳香梅，寥寥數人而已。其它的腦筋靈活之徒，如谷正綱、沈昌煥、郝柏村……等等，則都「蟬曳餘韻過別枝」，喬遷奔到「太子道」棲身去了。當然，由於「太子道」人馬雜沓，蔣經國的健康現狀如此，他們只要一旦有變，這些人，也有可能搖身再變，變回而為「皇后大道」的「忠臣」的。君不見，在蔣介石百年冥誕過後的十天後，蔣宋美齡的新聞又再度見報。先是十一月十日，她在士林官邸接見了俞國華夫婦、邱創煥夫婦；十一月十一日，又在老官邸接見了李登輝、總統府資政（多少人未詳）、五院院長（俞國華於她十月廿五日回台未往接機，此次兩日之中他應召兩次，可怪也！）、行政院各部會首長、台北市議會議長（沒有台灣省議長和高雄市議長，也是怪事）、台北市長、高雄市長。報紙的新聞標題說「殷殷垂詢」。至於「垂詢」些什麼？不得而知。 　　我們從新聞照片看到的，這些國民黨大員在謁見她時的畢恭畢敬、誠惶誠恐之狀，躍然紙上。不難看出她在回台不久所發表的「我將再起」文字言外之意的蛛絲馬跡。祇是，歲月畢竟不饒人，儘管她醫護保養得再好，終歸已是高齡九十歲的老婆婆了，尚能有何作為？能否「天蠶再變」？能夠變出什麼花樣？……實在令人難以想像。不過，以國民黨臣僕們共通的「有奶便是娘」性格，加上最近極右保守派分子對蔣經國的「不滿情緒」，發展也正未可知。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