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19 自由時報
倫敦政經學院院長、「第三條路」的理論大師紀登斯教授,日前來台訪問、演說,捲起了一陣旋風。由於陳水扁總統競選時的口號「新中間路線」的靈感也是來自「第三條路」,因而紀登斯的理論也就在一夕之間成了台灣的顯學。
紀登斯的理論在四年前曾是國際間熱烈討論的話題,也曾是英國工黨領袖布雷爾及德國社民黨領袖施若德贏得大選的重要政見,甚至連美國的柯林頓總統在上屆競選連任時,也引為政治行銷口號。「第三條路」的理論在西方之所以深受歡迎,自有其歷史背景。簡單而言,「第三條路」就是在極端資本主義的右派與重視社會福利的左派之間,尋求一條「中庸之道」的平衡點,以爭取中間選民的認同。
當布雷爾、施若德或柯林頓引用紀登斯的理論,大聲疾呼要走向「第三路線」時,的確獲得大量選民的支持。因為在西方高度開發的民主社會,百餘年來一直為左、右兩條路線的爭議所困惑。雖然左、右兩派的政治理論都經過不斷的實踐與修正,但政府制訂政策時不論往那一方向傾斜,都會使主政者面臨難以解決的困境。舉例而言,八○年代美國雷根政府與英國柴契爾政府都標榜新保守主義,諸如減少福利支出,消弭財政赤字,並將公用事業開放民營,尤其是降低高所得者的稅負等,以致獲得了十年的榮景。但不旋踵間,新的選舉一到,選民另有意見,於是就又改朝換代了。政策像鐘擺一樣,跟著又擺向了左邊。但左派│包括英國工黨、美國民主黨、德國民社黨接掌政權後,也不敢直接再走左派的回頭路,而只能繼承前朝的餘緒,略作修正而已,諸如私有化、減稅措施、抑制福利支出、財政平衡等政策,更動的幅度絕不如想像之大。在牽就現實的情況下,紀登斯「第三條路」的學說,自然就成為這批新左派執政,施政的理論基礎了。
紀氏的理論其實與台灣的現況是風馬牛不相及的。陳總統高喊「新中間路線」,只是想以「中庸之道」來整合台灣政治光譜上的歧見,而不是為了調和資本主義與社會福利主義左右兩端而制訂的政見。因為台灣在民主政治的發展過程中,統獨的思考、黨派利益的對立,遠超過社會正義的需求或社會福利的爭取。台灣政黨間的相互差異幾乎與西方的左、右定義毫不相干,也從未發生過左、右兩派間的辯論。民進黨在執政前,其政治訴求,多少還帶有一絲同情弱勢族群的色彩,若干政策方向也有略略偏左的影子,但一旦執政後,例如表現在工時政策上的立場,竟然與一向親資本主義的右派國民黨倒轉過來,令選民看傻了眼。所以陳水扁總統「新中間路線」的主要訴求,應該是著眼於兩岸關係中的統、獨光譜。換言之,陳總統的真正主張就是「維持現狀」,既不向統一傾斜,也不向獨立靠攏,希望以一種較為模糊的語言,爭取中間選民的選票。但是模糊的政策,最大的缺點就是同時模糊了正確的方向。國家領導人如不能確立一個帶領政府與人民應走的方向,則政府官員與人民自不免在黑暗中摸索,不知道光明的前景在何處。今天,朝野對立的深化,統獨意識的尖銳,政府政策的舉棋不定,朝令夕改,莫不是由於國家領導人缺少一條正確路線所致。
紀登斯教授的「第三條路」,目前在西方最受批評之處,就是空有理論,而缺乏能以推動而具體的政策。他常常描繪一些十分動人的願景,而未能見諸政策,一旦說得多、做得少,自然令人感到厭倦而失去信任。英國首相布雷爾對於久懸未決的醫療體系與鐵路問題,迄今未見解決方案,而施若德面對下屆選舉已作下台準備,美國民主黨事實上已被偏右的共和黨取而代之,顯見這種搖擺不定的中間路線,既不能解決實質問題,也未必能永遠贏得選民的歡心。同理,在台灣,人民所需要的,是一個長遠而可行的兩岸政策,不是整日在統、獨吵嚷中的垂拱而治。猶記得陳總統在當選不久後即推出「統合論」的口號,迄今既未見「統合論」到底其內涵何在,亦未聞政府根據「統合論」制訂何種政策,終於,不了了之,虛張聲勢而已。
看來,陳總統的「新中間路線」既不能統合兩岸的對立趨勢,甚至連國內各黨派間統獨的歧見也未能統合。紛擾依舊,經濟未見起色,失業率攀升未見改善,政府財政赤字仍在增加。方向在那裡?無人知道,台灣要怎麼走?無人知道。我們認為,陳總統不能也不應將「新中間路線」或「第三條路」當作爭取選票的口號,而應賦予實質的內涵,諸如兩岸要如何定位,台灣經濟怎樣才能振衰起敝,政府改造要遵循什麼原則,台灣整個的願景是什麼等等,都應落實政策來闡述這些內涵,這樣的「新中間路線」才能面目清楚,才能獲得廣大人民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