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16自由時報

■郭正典

　曾引發諸多風波的國號問題可望正式定調為優先採用「中華民國（台灣）」因為十月十日在台灣與查德簽署的聯合聲明中我政府首度採用「R'epublique de Chine（Taiwan）」在正式對外的官方文書中。政府用Republic of China（Taiwan）當做對外的國號雖然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但Republic of China（Taiwan）不論從字型、發音及實際意義上看來都很像Republic of China Town，即「唐人街共和國」或「中國城共和國」。

　外交部在今年九月中旬規劃完成「國號簡稱及使用準則」，並報行政院轉知駐外單位及國內各部會奉行。根據這個準則，我國與邦交國交往的書面文書須優先採用「中華民國（台灣）」「Republic of China（Taiwan）」，其次是「中華民國」（Republic of China），再次是「台灣」（Taiwan）。在與非邦交國交往上，由於對方不承認我國，因此將優先使用Taiwan，其次為Taiwan （Republic of China）。至於口頭自稱，則以Republic of China和Taiwan交替使用。作此區分的目的主要是要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所代表的中國區別，不涉及國號的更改。

　Republic of China（Taiwan）猛一看來很像 Republic of China Town，唸起來也很像Republic of China Town，尤其是唸得快的時候。從實際情形看來，Republic of China（Taiwan） 更是如假包換的Republic of China Town，因為中華民國政府轉進到台灣這麼多年來，許多來台定居已數十年的人不僅不融入台灣，不認同台灣，有不少人還一直以中國人自居，堅持使用「中華民國」的國號。一有人提議學校該教小孩子母語及台灣史地，那些人就緊張地直呼台灣人要「去中國化」，說這樣會引起族群緊張。「中華民國」在台灣有如唐人街在歐美各國一般，故「中華民國」基本上是個「唐人街共和國」。

　華人不管移民到那一個國家都會聚集在一起，逐漸形成一個講華語、讀華文刊物、使用中國物品、過中國節日、不融入在地國的華人地區，稱為唐人街。其他種族的人移民到別人的國家後雖然也可能聚在一起生活，但通常不會像華人這麼「團結」，形成民族意識這麼堅固的社區，所以許多國家的大城市會有唐人街，卻沒聽說有西班牙街、越南路或印度城的；即使有，也沒有像唐人街這麼舉世聞名的。華人只想利用在地國的資源而不願意融入在地國的結果是偶爾會引發族群緊張事件，世界各地有時會發生的排華運動其根源可能在此。 中華民國撤退到台灣以後，隨著國民政府轉進台灣的人在台灣各地也形成許多眷村，台灣的眷村相當於歐美各國的唐人街。住在眷村裡的中國人和住在唐人街裡的中國人沒有兩樣，都講國語、讀中文刊物、以中國人的方式過日子，也不想融入台灣。住在眷村裡的人即使後來搬離眷村，他們的生活方式及思想脈絡可能仍與住在眷村或唐人街裡頭的人相同。如果他們不想打破有形及無形的藩籬而融進台灣人的社區，則他們仍是某個無形眷村裡頭的住民。有這麼多華人居住在台灣而不想融入台灣，不認同台灣，這些人從中國大陸移植到台灣的「中華民國」，當然就是「唐人街共和國」。

　只要「中華民國」的國號繼續套在台灣的頭上一天，Republic of China和Taiwan這兩個名稱就會繼續糾纏在一起，使Republic of China（Taiwan）不論在字型、發音及實際意義上都很像Republic of China Town。台灣要成為一個昂然而立的國家，去掉「中華民國」這個殼改用台灣之名是一條非走不可的路，否則台灣永遠只是個島上有許多唐人街的「唐人街共和國」而已。台灣人不能用「台灣」自稱，這是所有台灣人的悲哀。陳水扁總統曾在國慶日發表重大談話，表示中華民國就是台灣、台灣就是中華民國。套用陳總統的語法，我們也可以說：中華民國就是唐人街共和國、唐人街共和國就是中華民國。

（作者郭正典 ╱陽明大學醫學院教授）

 

2004.10.16自由時報

■陳翠蓮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五日清晨，美國舊金山大理市一住宅車庫前的槍響，要了華人作家劉宜良的命；但是，沒想到也震裂了千里之外、台灣島上蔣家王朝的根基。

　台灣威權體制之建立及維繫，主要的特色之一是，相當大程度靠著特務統治在支撐護衛。從一九五○年以來，情治指揮權統整於蔣經國手中，陸續建立的特務網絡重重疊疊，從國安局、警備總部、憲兵單位、國防部情報局、調查局、警務機關、國民黨各工作會到救國團，「八大情治系統」的綿密佈線，有如蜘蛛網，將台灣社會層層包覆、滴水不漏。從近年才出土的檔案，讓人見識到情治機關對台灣社會各角落滲透之深、如影隨行：反對運動人士周遭被監視自不待言，另外包括公司行號、外商企業、各大飯店、華語中心、高中大學校園、新聞圈、藝文界，甚至國民大會與立法院老先生們的閒聊磕牙、兩大中常委所辦報紙的越洋採訪電話，都被監視或監聽，一言一動、一字一句被寫在報告中。早年的反共標語「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如果改成「特務就在你身邊」，應該更貼切。難怪戒嚴時期人人自危，特務統治確實收到震懾與恐嚇的效果。

　但是，反對運動仍然汨汨而流，前仆後繼。美麗島政團的集結是對威權體制的重大挑戰，當局施以鐵腕處置。此後台灣民眾更加同情黨外人士，支持政治改革；而這也刺激了軍情特務體系敏感的神經，為了主子家業的維繫，也為了爭寵表功，乃施以粗暴嚴厲的手段加以反擊。一九八○年的林義雄家滅門血案、一九八一年的陳文成命案與一九八四年的江南命案，都可視為同一脈絡下，軍情特務系統以血腥肅殺對台灣民眾的警告暗示。情治系統猶如失控的異形怪獸，逕自張牙舞爪，自做主張執行以為有助於政權強固、實則愚蠢不堪的任務。

　江南案的發生震驚國際社會，台灣的情報機關竟然指使黑道幫派人士暗殺美國公民，使得國民黨政權形象重創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甚至有關蔣孝武是幕後主使者的訊息揮之不去，困擾當局百口莫辯。一九八五年五月與六月，國防部軍事法庭與高等法院分別對情報局長汪希苓與竹聯幫殺手陳啟禮等人做出判決後，事件算是告一段落。同年八月，老邁而疲憊的蔣經國終於首次對接班人問題表態，在接受時代雜誌專訪時，表示「從未考慮由蔣家人繼任國家元首」；十二月在主持國民大會行憲紀念大會上，蔣經國再次明確宣示「蔣家人不能也不會」競選下一任總統。接著蔣孝武外派日本、新加坡，遠離權力核心，算是對美方壓力與台灣社會的揣測議論給了委婉的交代。

　國民黨政權運用特務統治，有效控制台灣社會，但一九八○年因為情治人員的張狂與濫權，統治正當性嚴重腐蝕。靠著情治系統起家的蔣經國也因為情治機關的失控，終遭反噬。為了國民黨政權的延續，蔣經國揮刀自宮，宣告蔣家王朝的提早終結。江南案的發生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江南地下有知，應該感到欣慰。

　去年元月適逢蔣經國逝世十五周年，已淪為在野的國民黨，為求二○○四年大選能夠奪回政權，大肆宣揚過去的「黃金時代」、「台灣盛世」、炮製「蔣經國神話」，為威權時期搽脂抹粉，把像江南案這樣利用特務與黑道做為統治工具，及戕害無數人權、目無法紀的案例，當做沒有發生過一般。更有推崇蔣經國是「台灣民主化的推動者」的論調喧騰，殊不知蔣經國其實應是「切香腸策略」的先行者，眼看大勢所趨，民主化潮流抵擋不住，蔣氏一路且戰且走，從美麗島事件以降一一切出蔣家不能也不會、容忍黨外、溝通協商、破除黨禁報禁、政治解嚴等民主香腸，應付民間渴求改革的饑腸轆轆，而不致像菲律賓等國人民一樣推翻獨裁統治。蔣經國的精明保全了國民黨在解嚴後還維繫政權多年，至今沒被清算歷史責任；同時也成就了自己「開明者」、「改革者」的美名。

（作者陳翠蓮╱淡江大學公共行政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