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1
中共世代交替不等於時代交替

 

2002.11.09自由時報

☉伊銘

 毫無疑問,中共將十六大看作是一次攸關「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會議,因為這次會議不僅要產生第四代領導集體、新的軍事領導團隊,而且下一屆的中國政府組成也要在這一屆大會上形成共識。即將卸任的江澤民在十六大發表的「政治報告」及新的「黨章」,將是下一階段北京施政的指導方針,甚至於是中國在二十一世紀發展的指導方針。據此而言,今次中共權力轉移只能是世代交替,而非時代交替,因為十六大後中國的政治、經濟路向,基本上不會脫離目前軌跡,胡錦濤時代是江澤民時代的繼續。

除「尊江」胡錦濤別無選擇

 早在兩年前,中共第三代領導人即開始有計劃、有步驟地將政權移轉給第四代,儘管過程十分緩慢。但在同時,江澤民構建起幾乎是不可逾越的「權力繼承及延續」的巨大工程:像中共的歷代領袖一樣,江澤民不希望自己僅僅是一個過渡時期的黨的領袖,因此他在塑造自己的歷史形象、延續既定政策方面著力甚多。

 例如去年七月,集黨政軍大權於一身的江澤民提出了「三個代表」,試圖為中共重新定位,並不斷發展、完善自己的理論體系。此外,江澤民還以其他手段尋求聲譽,重點則放在外交事務上。包括推動中國加入WTO、爭取到二○○八年奧運主辦權、主辦上海APEC年會,並在今年二月招待美國總統布希到訪,今年十月實現與布希的「牧場峰會」,北京宣傳機器已將江澤民定調為「帶領中國進入世界舞台」。

 胡錦濤執政後,除了採行江澤民所制定的一系列政策,幾乎別無選擇。首先是因為權力的制約,在長達兩年的權力佈局中,從中央部委到省市級黨政「一把手」逾百位官員中,「國王的人馬」佔絕對多數,這為沒有江澤民的江澤民時代奠定了物質基礎;其次,作為胡錦濤權力基礎的共青團派系,雖然搶佔的位置越來越多,但他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缺乏財經方面的訓練,具有外交、法律方面的領導者更是少之又少,勢必要仰賴江澤民時代的技術官僚,以及其他方面的專才;再其次,改革開放的方針,是第二代第三代領導人定下的「既定目標」,已經被實踐證明是對國家對人民有好處的,因此第四代領導人只有繼續執行的義務,沒有開倒車的理由和權力。

 因此說,胡錦濤在執政後的兩年內乃至在第一個任期內,不大可能有太多作為,這與胡錦濤「低調大師」之政治個性無關,也與胡錦濤習慣於謹言慎行的作風無關,而是他必須屈從於「傳統」以及中國特殊的政治環境。以江澤民的執政過程為例,執政之初的江澤民,其主要動作就是「尊鄧」,因為他知道唯有尊鄧,才能保持權力穩固及社會穩定。

 當江澤民在中共十五大充分掌握大局後,才在既有改革的基礎上,再提出「三個代表」、私營企業家可以入黨等理論,作為治黨的最新理念。鑑於江澤民從接班到全面掌握權力的經驗,胡錦濤在接班過程中,勢必也要把這項經驗當作重要參考。從這個層面看,江澤民的思想,會直接成為胡錦濤接班初期的執政綱領,因為此時「尊江」,就是中國政局穩定的保證,當然也是胡錦濤接班地位的保證。

江澤民的「十三年」規範了中國未來

 更重要的是,江澤民執政的「十三年」無論是在中國的政治生活還是經濟生活,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即便是時間也無法抹去;無論外界對江澤民的評價如何,都必須承認這個「十三年」為中國帶來的變化之大,幾乎是前所未有,經濟增長速度前所未有,儘管官僚腐敗、兩極分化、工人下崗等弊端依然存在。江澤民的「十三年」一個最重要貢獻就是將中國推向全球化序列,並帶領中國走出了依附美國、歐盟及俄羅斯的格局,隨著改革開放的成長,愈來愈走出獨立自主的政策。

 這種格局的確立,也等於是對江澤民歷史地位的確立。正是因為如此,中國逐漸發展出一種對全球化既期待又害怕的複雜心態;全球化既是中國邁向強國之路的絕佳機會,也是維繫社會內部穩定發展的最大挑戰。隨著資訊的快速傳播,使北京當局控制社會的能力大幅度降低,促使各種外來思潮更容易進入社會內部,進而動搖北京政權的統治基礎。這也是江澤民等領導人,一再強調西方國家不應該利用全球化的機會,向中國強行推銷其普世價值觀、政治體制和社會制度的原因。

 加入世貿組織是江澤民任內最值得炫耀的政績之一,但加入世貿組織後,中國也面臨著全球化潮流的進一步衝擊,經濟自由化的高漲及政治民主化的潮流一波波滲入到中國社會,北京的壓力不可謂不大。然而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中國的「抗壓」能力越來越強,在國際舞台上越來越活躍,其角色的重要性,主要來自於改革開放所開創的綜合國力的提升,而不再是依附於國際體系兩極對抗下的因素。這一切,當然與江澤民有關。

 中國經濟改革所帶來的成長與市場,已經成為亞太經濟成長的希望與寄託,中國的龐大市場已逐漸取代歐美市場,成為亞太經濟不可缺少的一環。亞洲與歐美國家經濟緊密的關係已逐漸被中國所取代,這種趨勢還逐漸發展之中。中共第四代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繼承了權力,他們不能、也無法擺脫由中共第二代、第三代開創的,在「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指導下的一條不同於「西方模式」的發展中國家的國家現代化道路。

 江澤民的「三講」理論以及「三個代表」理論,教條而抽象,但是較具傳統的社會主義教義派思想,還是多了幾分實用性、針對性,可謂是把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和中國主題意識結合的一種發展觀念。以中國為主體性的改革策略,則是把社會主義擺在中國主體下的改革。江澤民理論的實質就是讓統治階層到知識階層到市民社會,都體認到這種改革,只能是中國式的、在共產黨領導下的改革。

 這就為以胡錦濤為首的第四代領導集體改革路向作出了規範,他們只能是順著歷史車輪的慣性往前走,而不會另闢蹊徑。再就是,中共第四代領導人本質上與以前的領導人沒有太大不同,延續以往路線,更容易獲致成果。因此,胡錦濤團隊執政後,外在環境雖有所變化,但其政策的施行勢必會保持一貫性。在看江、胡之權力交班時,可發現其間不僅是權力的繼承,也是路線及政策的繼承。

胡錦濤的真正挑戰在第二任期

 這並非是說,胡錦濤將一成不變地繼承江澤民的政治遺產,維繫目前的政治、經濟節奏直到離開歷史舞台。那是不可能的,中國經濟的發展、國際環境的變化以及核心團隊的更新,都會觸動中國改革的敏感地帶,何況胡錦濤被外界認為是一個不露聲色但是具有主見的政治領袖。胡錦濤真正的挑戰應是第二任期之內,假若他希望走出第三代的框架,並在中國現代發展史上留下自己獨特的背影的話。

 以胡錦濤等為首的第四代領導人,目前都保持一種很低的姿態,並不難理解,而在經濟改革方面,近期內他們也許會有一番作為。因為在中共內部,對於經濟改革,推行市場經濟、國際接軌,已經取得共識。當他們全面接掌權力以後,應該會繼續推行市場經濟改革,吸引更多的外國投資。在所謂私有化、政企分開方面,可能會比第三代要走得遠一些。社會方面,也將一如既往盡力保持社會穩定,減少社會震盪。至於政治改革,則不大可能會輕舉妄動。

 不過,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以及西方對中國商業社會的進一步關注,陳舊的共產黨權力機器與社會不相適應的問題將日益顯露出來。屆時,中共只能面臨兩種選擇:要麼自身政治改革以適應中國未來的公民社會,並與國際社會完全接軌;要麼其合法性被社會所揚棄。於是,政治改革對於第四代就會變得非常緊迫。

 雖然第四代領導人如胡錦濤、曾慶紅、溫家寶等已經在台上歷練多年,但是一旦真正負起責任,乾坤之斷,此種壓力仍然是可想而知的。他們如何應對,現在很難預測,特別是「改革,開放」比較容易的部分都已經完全或大致完成,剩下的「改革,開放」每一步都是困難重重,而且危機四伏。不過,「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定理是不會改變的。對中共新一代的領導人而言,因為前途未卜,也許是一種挑戰;因為包袱相對為輕,也許是一種機會。無論是挑戰還是機會,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絕對不能守成,也不可能守成,必須有新的思想、新的作為,才有可能將挑戰轉為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