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張照片說起

 

2006.09.03【自由時報】

《李筱峰專欄》


圖一 日本時代

圖二 國民黨時代

這兩張相片分別出現在不同的兩個時代,卻代表著相同本質的教育。

圖一是日本時代台灣山地小孩上課的情形,教室後面掛著的是日本地圖。台灣的小孩,接受著認同日本的日本化教育;圖二是五○年代國民黨統治時代的教室一景,黑板上掛著的是中國的地圖。留著清一色標準髮型的台灣小孩,接受著認同大中國的中國化教育。

這兩張圖告訴我們,一前一後的兩個不同的外來政權,卻有著相同的殖民教育的本質─「去台灣化」的教育。

台灣在經歷兩個外來政權的「去台灣化」的教育之後,失去了自己的主體意識,使得自己的身分認同產生錯亂。要糾正這種不正常現象,必須從教育根本改造起,改造的第一步,就是要確立以台灣為基點的教育。

新的學期開始了,今年高中的歷史課本有了嶄新的改變,那就是歷史課程以「台灣史」單獨成冊,然後再進入中國史、世界史。這個變革是教育部長杜正勝努力擺脫過去外來政權的意識形態之後的一項大突破,令人振奮!

任何改革,必然會受到「既得利益者」、「既得習慣者」與「既得觀念者」的阻撓與反對。可以預期的,這項課程的改革,也必然遭到習慣於過去國民黨意識形態的教師與家長的反對。例如,他們可能又要扣上什麼「去中國化」之類的帽子。趁新教材開始上路之際,我在此預作反駁:這不是「去中國化」,而是結束「去台灣化」,讓歷史教育正常化。因為世界上任何一個正常國家的教育,沒有不是以自己的土地與社會為立足點。

看過前面的兩幅外來政權的教室景觀之後,我心中浮現一幅理想的教室景觀:佈置著台灣地圖、亞洲地圖(當然包括中國)和世界地圖。這也是台灣史地教育應該循序以進的正常步驟。

期待所有台灣的教師和家長,一起來建構屬於台灣的正常教育。

(作者為世新大學教授,本文同時收錄於www.jimlee.org.tw)

 

這些中華民國龜孫子

 

2006.09.03【自由時報】

■ 珍妮佛

台北市代表隊參加二○○六國際少年運動會,發生遭中國隊員搶走國旗的事件,這麼重大的辱國事件,怎麼不見泛藍出來捍衛尊嚴?那些講話很大聲的國民黨中常委、爆料立委、邱毅委員,還有那些動不動就拿「中華民國」大帽子壓人的泛藍媒體,那些拿著中華民國國旗痛毆中南部鄉親父老的外省幫派份子,怎麼都沒有聽到他們說要出來遊行抗議?怎麼沒有人要辦海外的抗議活動?難道泛藍只剩倒扁可做嗎?對國家的尊敬只有這樣嗎?(作者為台北市民)

■ 邱雯

我國選手領獎時被中國選手粗暴搶奪國旗,我們形象清新的馬市長、馬主席竟然說:「以後出國比賽帶市旗就好。」

相較於拚命護旗的北市教育局官員,馬主席,你不覺得汗顏嗎?中共如此蠻橫霸道,身為北市首長、執政黨的黨主席,竟然說出如此喪權辱國的話,馬主席啊!看來你怕中共怕到骨子裡,中共叫你跪下,你絕不敢站,叫你投降,你可能沒第二句話說,你還想競選二○○八的台灣總統嗎?我看你只想做台灣特首吧!(作者為退休教師)


雪地裡的樹樁

 

2006.09.03【自由時報】

《星期專論》謝志偉

「我們就像雪地裡的樹樁,一眼望去,淺淺地平躺在那兒,彷彿輕輕一腳就可被挪開。可,不然,因為它們其實是和土地緊密地連結在一起的。可是,您瞧,即便這樣紮實的連結看起來也僅是似有若無而已」。雪地裡的樹樁,這個出自於卡夫卡小說「描述一場奮鬥」裡詩意而又寫實的比喻,在思考台灣的過去、現狀和未來時,曾多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幾百年來,台灣人不就像一截雪地裡看似無著的樹樁般,這裡被踹一腳,那裡被推一把,儘管傷痕累累,時而失意,時而失神,甚至偶爾難免也失身,但卻從未失根過。

無花難結果,有根才有本,然而,對做為漂流兩千年猶太人後裔的卡夫卡來說,「根」並不僅存在於有形的土地裡,而更寄於「看似無著」的精神裡。「不停歇的奮鬥精神,不管結局如何」就是這個精神。看「城堡」,看「審判」,看「蛻變」,無不如此,這可說是貫穿卡氏所有作品的一個「根本」主題。

台灣人的精神支柱在哪裡?

翻開一部台灣百年史,吾人亦可說,若無精神支柱的存在,即便有根也若浮萍。精神支柱才是根本所在,於是,過去,我們問,台灣根的土地在哪裡,今天,更要問,台灣人的精神支柱在哪裡?

就在「倒扁行動」槍上膛,箭上弦的時日裡,我在海外關注著這塊土地上的一舉一動,我細讀了昔日民主鬥士施明德堅決倒扁的言詞,細看了當年民主街頭霸王林正杰瘋狂毆打金恆煒的鏡頭,之後,我呢喃自語著:在風風雨雨若干年後,現在是台灣人靜下來,捫心自問「台灣人的精神支柱在哪裡?」的時候了。

要問我,至少一世紀以來,這塊土地上,四大族群的精神之根本在哪裡?我會說:「不停歇地反抗不公不義,不管何時加入,不管結局如何」。仔細想來,先賢和前輩在日本殖民統治時代及兩蔣戒嚴時代難道僅單單是因為他們是日本人或中國國民黨之故才對抗之? ─ 不,非也,外來政權本身並不必然造成被統治者的頑抗,遠的不說,英國統治下的香港或是一例。蓋關鍵乃在於「不公不義」的行為本身,因此同理,大家都會同意,「本土政權」若有「不公不義」之舉,當然亦無豁免權。民主不講私誼,人權不分國界,意義在此。施明德敢舉倒扁大旗,立基於此,就其主觀認知來說,到此,至少看似有理,並無可厚非。

然而,「不停歇地反抗不公不義,不管何時加入,不管結局如何」,重音還得放在「不停歇」。昔日的雷震如此,黃信介如此、鄭南榕如此,今日的辜寬敏,彭明敏,金恆煒,李筱峰,亦復如此。要做到這點,就得像雪地裡的樹樁,能耐得住大雪紛飛的冬寒料峭、形單影隻的孤獨寂寞和三不五時輕視鄙夷的飛來一腳。若「耐不住」而把「踹腳」當「靠腳」,再將「靠腳」作「落腳」,縱然不說是「罪惡」,至少也是回歸了「平凡」,不能再稱「偉大」。真正的「偉大」原本就不可能「平凡」。要「偉大」而能「不掉」,何其難也!

不公不義的國民黨仍無悔意

我寧願相信,二、三十年前的施明德,乃至十多年前的街頭小霸王林正杰至今在心中依舊絆繫著對抗「不公不義」的心境。唯獨,四十年過去了,當年他們所對抗的不公不義的中國國民黨迄今不但未曾對其所犯罪行表示過任何歉意和悔意,尚且依舊屹立不搖,幾百億不義黨產處理入袋不說,甚至還渡海與同樣「不公不義」的中國共產黨以「聯共反台獨」為名來污衊台灣的民主成就,而那些當年將施明德等人詆毀為「江洋大盜惡台獨」的中時聯合兩報迄今依舊我行我素,莫說毫無懺悔之意,甚且更變本加厲起來。

坐牢二十五年,而當年關他的政黨,當年辱罵他的媒體,至今依舊屹立不搖,且擺好了準備再接班的態勢,其實,這點對自稱堅持對抗「不公不義」的施明德來說,理應是多麼的情何以堪!

從而,我們擔心的是,在戒嚴時代無法讓「不公不義者認罪」,「自己卻反而必須認罪」的施明德如今在民主時代裡找到了一個權力掌握者—陳水扁總統—來舒緩其當年「對抗不公不義不果」而無法接受的心理壓力。同樣地,昔日街頭民主小霸王亦未能看到「威權的國民黨向他及人民道歉」的結果,最後終成墮落天使而對捍衛台灣人權與民主不遺餘力的金恆煒拳腳交加,某種程度上,不也是在一位論述「權威」身上變態地嘗到了打倒「威權」的滋味。就此看來,作為權力掌握者的陳總統和做為論述權威者的金恆煒分別而同時在解嚴後的今天為戒嚴時代的「當權者」和「輿論操控者」—中國國民黨—受了罪,說來,還是另類「替代役」的一種。然而,這樣的「移情」,公平嗎?

陳總統權力來自人民和制度

因此,容吾人提醒,陳水扁總統的權力來源是「人民」和「制度」,不是「槍桿」和「戒嚴」,若有閃失,自有「人民」依「制度」制他。而金恆煒先生的權威是來自於「學識」和「良知」,不是「趨炎」和「附勢」,若有異見,盡可靠「腦袋」和「嘴巴」駁他。倒扁兼打金,又有掌聲,又有舞台,爽則爽矣,只是請思考一下:當年您在對抗不公不義的國民黨而逃亡時,對當權者給予掌聲,對為虎作倀者提供舞台的同一批人今天有沒有在「反扁運動」的台前和幕後進進出出或在場內外為您吆喝和撐腰?而那個政黨呢?它至少輕聲地對您說了「對不起」了嗎?若有,請讓我們分享,因為這聲「對不起」,包括陳總統和金恆煒在內的許多人也有部分股權。若沒有,請參考以下這則新聞:

三個禮拜前,德國一九九九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葛拉斯(Gunter Grass, 1927-)在隱瞞一甲子後,終於將他年輕時曾在納粹時代惡名昭彰的武裝禁衛隊(SS)裡服役的過去「爆料」出來,一時間,德國,歐洲,乃至世界各國,議論紛紛,有說他在打書(爆料係在其回憶錄出版前夕,出版後,果真大賣特賣),有說要求他將諾貝爾獎退回,也有的力挺之,稱「遲來的懺悔總比終生的謊言好」。訪談的記者問他,為何都六十年過去了,還要說出來。葛氏的簡短回答令我沉思許久:「心裡擱不住」(Es musste raus.)。

既「明德」,當「明理」,他們與您那麼貼切,而您說您沒變,那一定是他們變了,可否就近幫我們問問他們,心裡都「擱得住嗎?」心裡若擱得住,屁股才坐得下啊!

「不停歇」與「似有若無」並不衝突,不,它倆實則互為表裡,就像雪地裡的樹樁,可能被「埋沒」,但是不會被「中斷」,這是台灣人的精神支柱所在。依此精神,台灣人也會和中國及世界所有被「不公不義」所迫害的人站在一起,再孤單,我們都不會寂寞的。

來吧,也讓我們在心裡手牽手坐一起,就靜靜地坐在雪地裡的樹樁上。

(作者謝志偉現為台灣駐德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