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溫春華/專訪
「天越黑,越要尋找光明;路越長,越要奮勇前行!」中國民運領袖王丹在「六四」事件廿五週年前夕,接受本報專訪時說,回首來時路,就算坐過苦牢、流亡海外,他也無怨無悔。
他批評,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反貪腐完全是作秀,強硬的外交路線,也是走在錯誤的道路上;至於台灣的太陽花學運,除衝擊兩岸關係,所展現出強大的公民力量,將讓台灣的民主化發展,走出另外一條路,他認為,林飛帆、陳為廷等學運領袖,是最愛台灣的人!
六四未平反 批習擴大威權
問:六四將屆滿廿五週年,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對中國民主化的期許及努力的目標?
王丹答:回首廿五年,心情沉重,畢竟六四未獲平反、沒有得到歷史的公正評價,中國民主化看來遙遙無望,且那場運動,有許多同學犧牲,是心中最大的遺憾;回顧我走過的路,也無怨無悔,雖沒有做成什麼,但我一直堅持、努力在做。我認為年輕人的理想及熱情,是社會寶貴的資產,如何傳承下一代,影響更多年輕人,去推動國家社會的進步,是我能做、最重要的事情!作為六四的一個當事人,我覺得我的特殊歷史使命,就是要做見證,把這段歷史真相傳承下去。
「民主,或者滅亡」,這是我在接受CNN訪問時對北京說的話。我期盼中國的民主化能早日到來,但這不僅是共產黨的問題,期望中國人有更多的覺醒來追求民主,用新的制度去重建中國的政治和生活秩序。
問: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上台後,展開所謂的反貪腐開鍘,實際目標為何?
王:習近平的反貪腐當然是假的!他上台後,擺出一副大刀闊斧懲治腐敗的樣子,完全是作秀!口中雖喊反貪腐,但對他家族的種種問題卻避而不談,反貪腐顯然是有選擇目標的,且針對的是腐敗行為,並非腐敗制度,要解決腐敗問題,制度更重要,只針對行為去糾正,不許大吃大喝,並不能解決腐敗問題,解決腐敗問題唯一的方法,就是民主化,但習近平不願做這件事,反貪腐當然就是假的。他的反貪腐,是在政治上打擊敵人,樹立權威的一種手法,目標不是貪腐,而是權力。
問:習近平在對外關係方面,採取較前任胡錦濤更為攻擊性的策略,並挑戰美國重返亞洲戰略,你的看法?
王:習近平外交態勢明顯採取比較強硬的路線,習本人有某種程度的毛澤東情結,他無論是語言的使用,還是政策的提出,都具有鮮明的毛式色彩,他希望扮演民族主義領袖的角色。太子黨出身的他,使他在做決策時不拘小節、或用很直接方式,去處理很敏感的外交問題。
國際外交情勢非常複雜,習近平如果用簡單的衝撞方式去處理,並不能達到他的目的,相反地會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我認為他是走在一條錯誤道路上。
肯定太陽花 深化台灣民主
問:帆、廷等太陽花學運領袖都是你的學生,對他們的表現有何感觸?對年輕學子參與公民運動的建議?
王:「自己曾經用行動寫下一段歷史,現在又看著自己的學生,用行動書寫另一段歷史,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欣慰的呢?」林飛帆或陳為廷都是很優秀的學生,也是非常熱情的人,台灣在發展過程中遇到一些艱難的問題,需要更多的年輕人來關心及參與。無論他們的作為,是否能讓人百分之百滿意,但看到學生能夠關心社會,做老師的感到非常驕傲!帆、廷所有的舉動及行為都是源自對台灣這塊土地的愛,他們願意投入這麼多時間和精力來關心及參與社會,並承受沉重的壓力,在我看來,帆、廷才是最愛台灣的人!
太陽花學運對台灣影響非常深遠,第一個意義在於對「台灣民主的深化」,此次學運因對台灣代議制度的不滿,所展現出強大的公民力量,讓台灣民主化的發展,走出另外一條路,未來台灣會用更多的公民力量,來矯正原有民主制度的不足;第二是「衝擊兩岸關係」,太陽花所展現的訴求、立場及態度,都是中國從沒有見識到的「極大意外」,也會影響中國共產黨思考及改變對台灣的政策。
太陽花學運不只衝擊兩岸,香港也很關心,學運發生時,香港的學聯及議員紛紛跑到台灣來聲援,面對中國因素的影響,台港之間相互了解及聲援,變得愈來愈重要,台港兩邊公民社會聯繫會比過去更緊密。
澳門反貪官 公民運動跨海互援
日前澳門反對惡法的兩萬人大遊行示威取得成功,領導者之一蘇嘉豪是台大政治系的澳生。蘇嘉豪大一時,我就認識他了,我到台灣教書後開始推動「六四」晚會,第一次晚會的組織者就有他和陳為廷等。從這段淵源來看,跨海峽公民社會和青年世代的相互連接和互為奧援,已經隱然成形。面對共同的敵人—中共,唯有縱橫聯合,號角呼應,集結最大的力量,方能與之奮力一搏,並取得最後的勝利!
問:馬英九總統寄望於兩岸的突破,解決國內民意低迷的政治困局,你認為中國會如何評估剩下兩年不到的馬政權,及調整對台工作?
王:中國國台辦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也決心做一些調整,一再地說要去接觸台灣南部、中小企業,及青年學生。他們這些年來,完全沒有想到,台灣除了國民黨、民進黨之外,還會出現一個很大的政治力量:就是公民社會,以後中國對台部門會更加注意,將嘗試與台灣的公民社會做接觸。
至於馬總統的執政,從民調數字來看,馬總統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社會上有各式各樣的聲音,馬總統不斷對外強調說他有聽到人民的聲音,不過我不覺得他願意、認真傾聽不同的聲音,例如他在太陽花學運後召開與年輕學生的座談,但座談舉辦的形式及邀請的人,並沒有看到邀請學運幹部來參與座談會,感受不到他願意去聆聽不同聲音。
問:你在台灣教書待了五年,對台灣有何感想及建議?
王:台灣過去變化太快了,在變化過程中太集中於政治領域,似乎找不到一個清晰向前走的方向,內部也沒有取得太多共識的基礎,接下來台灣應該要面對比民主化更深入的東西,包括啟蒙及思想觀念的改變、價值觀的建立等文化層面的建設。
像中國給很高的薪水,吸引很多台灣人過去;同樣的,中國也提供很高的薪水給歐美,我並沒有看到歐美人士對去中國工作趨之若鶩。這背後代表著一種社會的價值觀,到底什麼是最重要的?是有自由、尊嚴的活著重要呢,還是有更多的錢重要?這對台灣社會來說,是很嚴峻的考驗,面對中國強大經濟體的磁吸力量,你更在乎的是什麼?如果你在乎的是錢,就會往中國靠過去,如果你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主體性,就沒有必要靠過去!
不過,太陽花學運後,台灣明顯出現世代的改變,新的世代關心公共事務,不會再對現實和政治冷漠了,從這個角度想,台灣還是有希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