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女主角方芮欣一個字、一個字艱難的從被掐住的脖子擠出這幾個字。拒絕遺忘再度找回的真相,真實面對醜陋的內在。此時帶著警帽,如同地獄來的巨大鬼差竟然開始裂解、崩壞,繼而整座幽閉如監獄的學校也開始瓦解......。
什麼樣的驚駭、什麼樣的不堪、什麼樣的荒謬、什麼樣的巨痛,讓人將記憶割除?
清早上學,兩列男女分開的隊伍,穿著一樣的服裝,頂著一樣的髮型,安靜的踏步魚貫走入校園。威武的教官站在校門口,用著鷹眼挑剔每個經過的學生。每個孩子,經過都要喊聲「教官好!」無關乎心裡覺不覺得好。應是充滿青春、活力,孩子們雀躍、吵雜的校園,但,影片呈現的卻是當時的日常。教官的角色,與其說是管理校園秩序,不如說是威權安插在校園,負責控管、監察思想,無所不在的爪牙。
以前跟一位美國老師談到高中時有軍訓課,要學用槍,要打靶。當時這位老師瞪大眼睛,不解地問「學生為什麼要學打來福槍?」而在這教育體系下養成的我,自然而然地認為因為我們有外患,所以每個人都要會,美國人太幸福才會無法理解,彷彿一切都很合理,更沒想過軍人進駐校園是多麼違和。
劇情裡,讀書會的學生問「人不是應該生而自由的嗎?」但從一出生就是奴隸,周遭也都是奴隸的人,會懷疑自己不自由嗎?兩位老師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將自由的思想帶給學生,播下種子,用愛澆灌,等候結果。
為了保護脆弱敏感的政權,國家殺人,殺掉覺醒的人,殺掉將被喚醒的人,殺掉任何「可能」是匪諜的人,「可能」分裂國家的人,甚至殺掉忠黨愛國的人。用分贓制度獎勵告密者,於是各式各樣的理由都能成為被告密的對象。奴才、奴隸樂於為奴,合理化主子的種種行為,甚至成為紅小兵,人之間的信任危危脆脆。隨處可見的標語「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而誰也拿不準自己何時會「被匪諜」。
不過就讀了幾本書,就會被刑求,被處死?連借鑰匙給讀書會的忠黨愛國校工老悲悲也被連坐。泰戈爾的詩被禁,因為翻譯的人後來投共。馬克吐溫的書被抄,因為他「姓馬克」,一定與馬克思有關。荒謬得無法理性的那個年代!
一縷徘迴在校園裡的告密者幽魂,一點一點解鎖,全部回想起來,終於從禁錮的校園,心理的牢籠,無盡迴圈的惡夢中解脫。然而,被害者呢?加害者呢?旁觀者呢?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
「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在《笑忘書》裡如是寫著。喬治歐威爾《一九八四》裡的「老大哥」,不遺餘力的竄改歷史,重置記憶。而現實世界的威權體制深諳掌控記憶的重要。
景美看守所舊址、六張犁亂葬崗在影片中入鏡,這些都是保存記憶的「不義遺址」。台灣聖山生態教育園區也有著保存台灣先烈為抗威權、爭自由而犧牲的記憶的用心。
清楚記憶,才有轉型正義。沒有真相的原諒,或許只是加害者鼻孔噴出的輕蔑訕笑。唯有人人都願意用力想起、牢牢記住、直視那段醜陋的過往,台灣才能從228血淚、白色恐怖的夢魘中甦醒,見到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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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人權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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