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收錄於「左派台獨教父史明前輩(贊主同修)揭碑追思會」追思手冊。照片未加註者,來源為大地志工。
2014年聖山研習營,農曆大年初四,杜正勝院士上午分享「再讀『到台灣之路』」,課後留下,下午旁聽史明老先生的「民族 民族學」。中場休息杜院士跟上課的史明老師說抱歉,要先行離開。史明老師逗趣回答:你要告訴主辦單位。
混亂之中,大家趕快拿起相機拍照,主角也專業的擺出帥氣的pose,留下這張經典照(攝於2014/2/3)。
2. 解放區見證獨裁統治
地下工作者對於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在上海從事地下工作的施朝暉感到新奇,接著安排他到北京附近的張家口據點,稱為「晉察冀軍區」。施朝暉與平賀協子,於4月進入華北解放區,6月國共內戰再度爆發。[1]他將體驗不同於在租界的自由,而是像奴隸般的解放區生活,以及見證中共殘忍的統治手段。
施朝暉在張家口填表的化名是「林鐸」,「鐸」是一種木鐘,用來宣布政教法令或示警的樂器,[2]他用這個名字,有警示、提醒自己的意思。[3]他被安排住在「招待所」(給重新指派任者的居所),在此先被軟禁一個多月,上級也常派人來問話探底細,此時期的感想是:
我的房間不大,大概六塊榻榻米,門口有拿槍的「小鬼」守著,都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我如果離開房間,他就會跟著我,就算只是去上廁所也跟著,完全就像把我軟禁起來一樣。在進解放區之前,他們都說解放區裡面很自由,社會主義的土地上要吃什麼就吃、要做什麼就做。所以我一開始對張家口的生活有些不滿,覺得怎麼跟講的不一樣,人像是被關在籠子裡面。
整個招待所裡面大概有五、六十個人,除了劉仁之外,中共方面也常派人來問話。我不一定每次說的都一模一樣,常常也會記錯,不過或許大致上差不了太多,還不致於被懷疑是間諜。雖然戰前我已經在上海為中共做地下工作,但不像從組織裡面被派出來的瞿小姐,中共對我的信任程度不一樣,所以當我進去解放區,仍然被中共視為非核心的外圍人士。[4]
1946年5月初或6月中旬,就到華北聯合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前身[5])唸書,目的是「整理思想」。[6]簡單說,就是把各種身分的人集中於此,集體生活、監視,[7]除了灌輸毛澤東思想,就是要成員坦白自己的家世,組織再對成員加以批判。此時期對林鐸(施朝暉的化名)的影響不大,反而在解放區聽老幹部把馬克思主義導向民族主義、恐怖統治,與在日本習得的馬克思主義是「恢復人性」不同,連帶對中共改觀、懷疑、日漸反感。[8]從以下的描述,可以更瞭解當時的專制狀況:
班長、副班長當教師,他們是久年地方出身的忠實老黨員,性格純樸,但是文化水準低,封建官僚主義,罵人時暴跳如雷,開口毛澤東主義,閉口中國救星,沒社會主義內涵。然而學生文化水準較高,這些全體主義,根本聽不進去,但是共產黨的組織壓力大,大家只有冷眼旁觀,默默隨著。在這種橫暴的思想壓力下,久而久之,大多也都爭先喊出「毛主席萬歲」。這不外是典型的「洗腦」作用。我一開始就碰到這種實在是連想也想不到的獨裁統治,真是不知所措,心想當初是因為馬克思主義才進入中國,但如今卻置身於獨裁的毛澤東主義之下,真糟糕。[9]
兩個多月後,大約是1946年7月底8月初,林鐸被調去蒙疆銀行[10],整理日本人撤離後留下的文書資料。[11]當時的情況與感想是:
當時蒙疆銀行方面需要會日文又有一定的文化水準,能夠整理書籍的人──日本人到蒙古開銀行時,順便把蒙古、新疆的資料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都一併整理好,存放在銀行裡,就算懂得日文但沒有文化水準的話,其實也是整理不好的──所以上級就派我到蒙疆銀行去,我與平賀就一起離開了聯合大學。平賀到了銀行之後,大多在打算盤、算帳等工作,只有我一個人整理書籍。我們在蒙疆銀行的宿舍共住一間,門口還是有「小鬼」拿槍監視著。飲食比起在聯合大學的時候是有好一些,也是要到食堂吃。蒙疆銀行每晚還是都有檢討會,如果班長的文化水準比較高,當晚的內容就會說得比較好;反之,就會說一些有的沒的。當時我對於整理書籍這份工作有些不滿意。我一心想的都是革命,結果卻被派來整理書,真的讓人很不舒服。[12]
然而,一位組織的幹部對他說:「小資產階級若獲得了一個小成就,馬上高大起來,自以為自己了不起,這就是英雄主義的禍害,革命要你做什麼,你都得去做,無論掃地皮,清水溝……」這句平凡的話,對他的思想進步有幫助,使他懂得什麼是具體的革命工作。[13]
不久他歷經游擊戰,就是7至9月國共內戰的大同集寧戰役,[14]林鐸在撤出張家口時,成為銀行掩護部隊的一員,運輸銀行的黃金、龍銀等儲備金(土地改革時所掠奪)、文書檔案,向綏遠省西南部的平阜出發。[15]他觀察到善打游擊戰的解放軍機動性強,前哨部隊發現前面有國民黨軍,解放軍就會設法繞道而行;繞不開則散開戰鬥,或挖地道從敵人後方偷襲。[16]撤退過程,他感受到黨員與非黨員的差別待遇,非黨員不能參與組織的會議、不能提出意見;組織對待非黨員態度差。[17]實際經歷戰爭前線,讓他有更進一步的思想修正:
游擊戰對我來說是相當重要的經驗。我被派去蒙疆銀行整理日文書籍資料時,因為心中認定自己是要來革命的,所以相當不滿。如今回想起來,當時青年的自己總是有些英雄主義、什麼事都想要搞得轟轟烈烈。真正跑過游擊戰,經過那個危機感之後,才知道革命不是開玩笑的。[18]
此後,他認為「只有政治的想法已經不夠了,倘若革命就是要打游擊戰,不如去讀軍事好了。」[19]於是在山西省北部靈丘停軍時,他向上級再次提出要求,學習「軍事」,遂於1946年11月被派往該省的應縣「軍政幹部學校」,學習游擊戰術、紀律、帶兵、毛澤東思想等,[20]三個月後再被調回蒙疆銀行資料室做調查工作,也做過驢子運送隊的保送工作。
不到一個月(約1947年3月),林鐸再度要求,調回軍政幹部學校。[21]他在這裡的學習,讓他知道「敵進我退、敵退我進、聲東擊西」的概念。[22]然而這段期間他看到人民更貼近真實世界的慘狀。
參考資料
[1]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44-145。
[2] 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鐸,http://dict.revised.moe.edu.tw/cgi-bin/cbdic/gsweb.cgi?ccd=d63fFu&o=e0&sec=sec1&op=v&view=6-1(2017/5/11點閱)。
[3]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48。
[4]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48-149。劉仁,四川人,曾擔任中共晉察冀中央分局秘書長,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北京市副市長。維基百科/劉仁https://zh.wikipedia.org/wiki/劉仁(2017/5/11點閱)。
[5] 1950年與其他學校,合併為中國人民大學。以人文社會科學為主的綜合性研究型重點大學,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創辦的第一所新型正規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歷史沿革,http://www.ruc.edu.cn/history(2017/5/15點閱)。
[6]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49-150。
[7]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55。
[8]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49-152。
[9] 史明,《史明回憶錄:追求理想不回頭》,頁288。
[10] 「蒙疆銀行是1937年至1945年間日本扶植的一家銀行,總行設在張家口,後來成為蒙疆聯合自治政府的發券銀行。」維基百科/蒙疆銀行,https://zh.wikipedia.org/wiki/蒙疆銀行(2017/5/15點閱)。
[11]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55。
[12]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55-156。
[13] 史明,《史明回憶錄:追求理想不回頭》,頁291。
[14] 解放軍原本要攻占大同,然而作戰失利,造成華北區的中心張家口失守。維基百科/大同集寧戰役,https://zh.wikipedia.org/wiki/大同集寧戰役(2017/5/16點閱)。
[15] 史明,《史明回憶錄:追求理想不回頭》,頁291。
[16]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57-158。
[17]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58。
[18]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59。
[19]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60。
[20] 史明,《史明回憶錄:追求理想不回頭》,頁289。
[21]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60。
[22] 史明口述史訪談小組,《史明口述史一:穿越紅潮》,頁161。
(未完待續。2016/12完稿,後續增補至20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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