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14 自由時報
☉洪茂雄

　　東德共黨政權垮台之後，有兩項最引人側目的情事：其一、東德的經濟基礎曾是社會主義國家中的佼佼者，但當一九八九年柏林圍牆倒塌之際，其各項基礎建設竟是那麼一團糟，不堪一擊；其二、由國安部所秘密蒐集的個人檔案資料，如果各個按字母順序予以排列，可達四、五十公里之長，其內容涵蓋親友招供、線民密告、郵電竊聽，包羅萬象，令人嘆為觀止。

　　戰後，東德共黨政權的霸道、蠻橫無理，西德人民都認為比蘇聯老大哥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像東德這樣封閉食古不化的紅色政權，頗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情治系統所建立起來控制人民思想行為的訊息庫，並沒有因為見不得人，或為了消滅玩法弄權，迫害善良百姓的證據，而予以銷毀。倒是掌理東德安全事務的國安部所留下來的檔案，成為東德建國四十年歷史活生生的見證，也是觀察當年東德社會發展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從四月一日起，在柏林開始展示前東德國安部如何透過種種不法手段秘密監視，或竊聽和檢查人民郵電往來的相關工具與作業流程，以及如何威脅利誘，引人入罪等等。在東西德統一後不久，國安部所建立的檔案庫經過分門別類予以彙整後，所有德國國民得申請閱讀屬於自己個人被載錄的資料。東德共產黨如何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卑劣行徑，終於大公開成為德國統一後百姓茶餘飯後熱門的話題。

　　德國政府此時此際公開陳列東德國安部如何嚴密監視人民的各種無孔不入的方法，至少顯示如下意義：其一、共黨即使佈下天羅地網，掌握人民的思想行為，終究遭人民唾棄，走入歷史的灰燼之中；其二、國家長治久安，完全要仰賴建立一套健全的民主法治制度，經由正當性、合法性的機制加以監督制衡。任何黨國不分、黑箱作業，任由情治人員擴張職權，濫用公權力，最終還是無法一手遮天，湮滅事實；其三、公開展示情治系統的貪贓枉法，一來具有社會教育效果，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避免重蹈覆轍；二來將國安部的不法公諸於世，還給被害者清白；其四、國安部高層決策失職，或下令謀殺無辜等情事，均難逃法網，秋後算帳而遭判刑，使法律正義得以伸張。

　　反觀台灣，在國民黨白色恐怖統治時代，有不少懸案迄今仍不明不白，如一團迷霧。諸如：

　•雷震和「自由中國」半月刊事件：雷震曾試圖結合本土政治人物籌組反對黨，並在他所創辦的「自由中國」撰文，當時被指為最具震撼的所謂「反攻無望論」明白表示，與其假反攻大陸之名，行獨裁統治之實，何不真心誠意在台灣落地生根，實行民主。但雷震這種發自良心的真知灼見，卻不見容於蔣介石，乃以莫須有的「藏匿匪諜」，羅織罪名，整整把他關進牢獄達十年之久。當雷震準備離開黑牢前夕，他憑其堅定不屈的意志在獄中夜以繼日所完成的回憶錄卻不翼而飛，無故沒收，甚至予以銷毀。雷氏出獄後，還相當長一段時間遭監視，形同軟禁。試問，雷震的冤獄始末，誰該負起責任，還其清白？

　•台大殷海光教授被停課停職和哲學系事件：五、六○年代啟蒙青年思想又深受學生愛戴的殷海光教授，由於這位台灣自由派先驅者上課時門庭若市，甚得青年學生的歡迎與仰慕。未料，統治當局深感坐立難安，形同眼中釘，乃祭出不可思議的撒手金間，脅迫這位好學深思的殷教授放棄教職，薪水可以照領。至於台大哲學系事件，主角是馮滬祥，因為馮師法紅衛兵伎倆，在當時威權壓力配合下，鬥倒幾位哲學系老師，迫使學校當局予以解聘。這個扼殺學術自由深遠的公案，人民也有知的權利。

　•其他如美麗島事件、陳文成命案、林家祖孫命案等：美麗島雜誌為伸張人權和民主，贏得台灣人民熱烈迴響，但在高雄市為慶祝世界人權日的一場紀念盛會，遭情治單位血腥鎮壓。隨美麗島事件而來的陳文成命案、林家祖孫慘案等不幸事件，宋楚瑜當時所作所為，相信不少人仍記憶猶新，是白色恐怖的共犯結構，也是禁錮新聞自由的急先鋒。這一段二二八事件以來最悲慘的事例，仍然有諸多疑點亟待澄清和破案。

　　準此以觀，前東德國安部都已將其如何整人的醜陋行徑，包括執行工具和檔案資料公諸於世，那麼，最近常被提及的「中正紀念堂」改名問題，何不令人耳目一新，也將昔日警備總部所建立的「修理」異議份子的相關檔案以及作案工具也在中正紀念堂公開展示呢？毋庸置疑地，這些迫害異己的機密文件，正是台灣民主化發展血淚史的主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們台灣社會頗值人人省思的一面鏡子。

　　提筆至此，眼看現今某些政治人物思想行為的無知狂妄，極其弔詭，不免要質疑：第一、舊政權的餘孽對新政府不分青紅皂白，大加撻伐，而對於過去所為的骯髒紀錄，卻不痛改前非，改邪歸正；第二、喪失執政權後，不自我反省，反而把過去所佔有的政治資源當作政治鬥爭的利器，置國家安全於不顧；第三、這些舊政權時代的政客猶滿抱「權力慾」，充斥著「鬥雞」精神，非要鬥得你死我活，始甘罷休；第四、具體而言，大多數統派人士無不憑白色恐怖庇蔭，得搖身一變成為政壇要角，其表面上辯才無礙，滿口仁義道德，「悲天憫人」，事實上，腦子裡紅衛兵「鬥臭」本性，毫無人文素養可言。 （作者洪茂雄╱政大國關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