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6
「北京安全觀」:北穩、東憂、西亂

 

2002.06.08自由時報
☉伊銘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日前發表年度報告指出,美國在九一一事件後並未因與中國合作反恐怖主義,而放棄對中國的遏制與防範。其依據是:一、美國去年加速推行單極世界的全球戰略;二、奉行「近俄疏中」策略。至於對周邊安全環境的評估,報告稱是「北穩、東憂、西亂」,總體穩定,局部動亂。該所隸屬國家安全部,一般認為,這份國際戰略與安全形勢年度報告,反映了中國最高安全機構對當前國際環境的思考。

對周邊安全的現實認定

 所謂「北穩」,主要是指與俄羅斯的關係。近年來,中俄關係雖然未能回復到五十年代的「蜜月期」,但也有了長足發展,無論是雙邊貿易、軍事交流,還是戰略合作,都不乏高度互動與默契,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就在美國總統布希結束莫斯科之行、外界普遍認為中國在美俄中「三國演義」中被「邊緣化」之後,俄羅斯總統普廷刻意聲稱俄中關係高於俄美關係。普廷的言論不只是為了讓北京聽起來入耳,他也是在道出一個事實,地理優勢、經濟互補、分離主義的共同困擾以及國際戰略上的共同利益等等,委實使這兩個昔日的共產主義大國找到「友誼」的支點。

 「東擾」應該是指對日關係,小泉政府自去年以來在中日之間製造了不少「麻煩」,例如農產品貿易摩擦、參拜靖國神社以及北韓人闖日本駐瀋陽領事館,每一件事都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不僅如此,東京政府還藉反恐怖主義名義接連提出違反日本憲法的法案,及趁機派遣艦隊遠赴印度洋等走向軍事大國動向,均令北京不敢掉以輕心。幾百年來,日本就一直將中國作為敵人和戰略對手,戰略上對中國的企圖也最多。由日本首先發起的製造「中國威脅論」的運動,則被北京分析家視為一種「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陰險策略。

 至於「西亂」,主要包括兩層意思,一是指印度及印巴爭端。九十年代初,印度調整國家安全戰略,明確提出在二十一世紀初爭當世界一流強國的目標。為此,實現了軍事戰略由八十年代確立的「區域有限威懾」向「區域全面威懾」的轉變。面對中國、巴基斯坦以及海洋軍事大國的現實環境,印度要實現稱霸東南亞的夢想,就必須以軍事實力為基礎、核力量為後盾,進而威懾中國,遏制勁敵巴基斯坦,爭奪印度洋控制權。而印巴之間倘若爆發大規模軍事衝突乃至核戰爭,中國難免遭受池魚之殃;二是指新疆分離主義運動。疆獨勢力雖然不如外界想像的那樣強大,但確實是中國的頭號民族難題,由它製造的事端幾乎使中國的政治穩定神話化為泡影,其不良的示範效應更令北京頭痛不已。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從這些層面看,北京對周邊安全形勢的評估還是客觀的。正如美國歷來在制訂外交政策時圍繞著「假想敵」一樣,中國近年來的外交半徑基本上是以美國為圓心。而北京的戰略家對美國的評估則不樂觀。上述報告表示,九一一事件後,美國對中國政策在一定意義上已實現「戰略回歸」,華府高層在「一中反獨」問題上由含糊到清晰尤證明了這一點。然而反恐怖主義合作並沒有使兩國固有分歧消散,中美地緣戰略關係中的競爭因素,及中國地緣戰略環境中一些深層矛盾與壓力並沒有紓解。也許可以這麼說,美國並未因反恐怖主義而放棄對中國的遏制與防範,一旦反恐這個調節器的作用減弱或消失,中美間存在的諸如人權、台灣問題、意識形態、價值觀等結構性矛盾將再度浮現。

 北京對美國的評估,應當說也是適當的,華府並沒有因為遭受恐怖襲擊而改變以往的政策,反而堅定了美國成為世界霸主的決心。令北京印象深刻的事情有三件,一是美國在反恐戰爭中提出的「非敵即友」的原則,「西瓜效應」立即顯現;二是美國派兵駐紮烏茲別克、塔吉克、吉爾吉斯及阿富汗,促使中亞國家在政治上「西靠」。三是前不久舉行的美俄「高峰會」。沒有人懷疑布希與普廷的緊緊一握,使得國際政治板塊大幅度向西方移動。第二點與第三點的另一個可能後果是,將導致上海合作組織凝聚力下降。

 在美國的國際政策設計中,中國的份量越來越重,一方面說明中國的國際地位提升,另一方面也預示著中國作為美國第一號對手的客觀存在。美國對中國的地緣戰略採取「兩手」:一方面遏制與防範,另一方面又不忘謀求合作。中國的對策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邊加強在經貿、環保、反恐怖、武器擴散等領域與美國的合作,一邊積極與北韓、伊朗、伊拉克等所謂「邪惡軸心」國家發展關係,以收牽制之效。同時,最大限度地密切與俄羅斯、歐盟乃至東南亞的關係,將「多極理論」付諸實踐。

中俄關係儼然如兒戲

 如果說中國曾經在中、俄、美三角關係中找到平衡點的話,那麼,這個平衡點在俄美高峰會議以及俄羅斯同北約確定新型關係之後已經在悄悄移動,甚至在某一天將不復存在。普廷的有關俄中關係高於俄美關係的談話,要不了多久,恐怕就會重新詮釋。這並非是危言聳聽,而同樣是基於事實的判斷。

 觀測大國關係走向,唯一可靠的依據是它們之間究竟存在多少共同利益,多少潛在威脅。就俄羅斯來說,中國目前是其最大的軍火市場,中國的輕工產品、農副產品支撐著俄羅斯民眾的基本生活。然而,由於俄羅斯經濟持續不景氣,人口危機越來越嚴重,隨著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大片鄉村城市的荒蕪,中國移民乘虛而入,俄羅斯對該地區的中國化傾向表現出越來越多的擔憂。所以,在這一方面莫斯科需要華府的幫助。

 在經濟領域,無可否認中國同美國的聯繫要遠比俄羅斯同美國的聯繫密切許多。但是,在中美關係中存在著兩個至關重要的因素,這兩個因素在俄美關係中卻不存在。第一,中美之間在政治體制以及意識形態上存在巨大差異;第二是台灣問題。

 美俄中三國的利益結構當然不止這些,但從這些方面已可看出其脆弱性。俄羅斯的一些政治權威坦承,儘管俄羅斯接近西方不會很快疏遠中國,卻會把俄美峰會以及俄羅斯同北約的新型關係當成一張非常有用的牌,在以後同中國打交道的過程中使用。俄羅斯可以在任何時候背離中國,因為目前將兩國聯繫在一起的因素並不多,這是其一。其二,在莫斯科看來,中國不想與美國發生直接衝突,但又對美國的擴張憂心忡忡,所以每當北京對美國感到不滿時,就試圖促使俄羅斯同美國對抗。為此,莫斯科感到頗不舒服,而美國則常常把俄羅斯的這種感覺擴大到極點。

 莫斯科卡內基基金會副主任特勒寧對俄中關係前景幾乎不抱希望,他說,俄中關係僅停留在「融洽」的表層,互相利用而甚少真誠。俄中關係儼然一場兩個兒童參與的遊戲,彼此都希望在遊戲中取勝。比如,當俄羅斯對美國感到不滿意時,就同中國接近,給西方臉色看,試圖獲得某些實惠。反之,亦然。由此觀之,所謂的「北穩」其實很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