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18自由時報
◎駐美特派員曹郁芬╱專訪

　熟悉兩岸情勢的美國資深官員在接受本報專訪時表示，美國曾派人觀摩漢光演習，未來也會繼續這麼做。中國如果要降低對台威脅，可以片面宣佈撤除飛彈，甚至放棄對台用武。

　這位要求不具名、有資格評論美中台關係的官員相當坦率地表達了美國對台灣未採購紀德艦、保護智財權不力的不滿，指出美國雖支持台灣民主，但有些問題也要解決。以下是訪談摘要：

　問：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去年十月在德州的高峰會曾向布希總統提出「飛彈換軍售」的建議，請您談談中國具體提議及美國的看法？

　答：除了布希總統，這場會談只有國務卿鮑威爾等極少數官員在場，傳聞雖多，我無法向你證實江澤民確實的談話內容。美國一貫的立場是依據台灣關係法行事，提供台灣需要的防禦武器，軍售標準是台灣正當的需求和台灣所面臨的威脅，所謂的威脅包括中國的軍事建構、軍演規模和言辭恫嚇等。此外，美國的對台六大保證依然有效。

　我們過去就曾告訴中國，如果北京願意降低對台威脅，讓台灣更具信心，可以片面決定將飛彈後撤、縮小軍演規模，或者改變兵棋推演的想定，甚至公開宣布放棄對台用武或威脅對台用武，美國不會介入兩岸政府的決策，但北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

　我不願意去定義江澤民的提議，美國也沒有期待中國採取什麼行動，從克勞福會議結束到現在近三個月了，你可曾看到什麼動靜？其間只有中國外交部發表過很模糊的評論，究竟北京用意何在，我們讓媒體去解讀吧！智庫學者可能對此很興奮，但美國政府不會去研究根本沒有發生的事。我們不會給台灣什麼建議，但是，如果台北沒有研究過江澤民的談話和應對之道，我會感到非常意外。基本上，不管江澤民說了什麼，客觀情勢並沒有改變，中國在台海對岸部署飛彈傳達的信息是中國可能攻擊台灣，這對情勢沒有幫助，台灣人民感受可能更強烈。

　問：您剛提到兩岸軍事建構的趨勢其實沒有改變，美國前主管亞太事務的副助理國防部長布魯克斯日前在台灣建議，台灣應具備有限的攻擊能力，這是否代表美國政府的立場？

　答：我從媒體上讀到相關報導，智庫的學者常在框架外思考，美國政府的官方立場是美國依台灣關係法提供台灣所需的正當防禦性武器。問題關鍵是台灣為什麼需要攻擊能力？這會讓台灣更安全嗎？台灣可以因此改變這個地區的平衡狀態？或者挑起中國的反制行動？這是戰略安全計畫者要詳細考慮的。攻擊與防禦的觀念是相對的，所以這個問題不能只從抽象的概念來討論，必須具體討論一個軍隊制度建立的目的、它的應變計畫、所面臨的威脅是什麼。

　問：美中關係在九一一之後不斷改善，但美台之間的軍事安全合作也日趨緊密，美國如何保持平衡？中國為何沒有強烈反應？

　答：我們認為美國對兩岸的政策是一貫的。美國在九一一後與中國在反恐上有較密切的合作，在處理伊拉克、北韓問題時，有需要借助北京的地方，尤其是中國在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地位，雙方是有較多互動，但這些議題與台灣沒有直接關連。美國對台灣關係法和三公報的立場沒有因此改變，基本上美台關係運作十分良好，至於中國為什麼沒有強烈反應，可以問中國駐美大使楊潔箎。

　問：在目前的情勢下，美國政府有可能同意出售神盾艦給台灣嗎？

　答：台灣過去曾要求採購神盾，但目前並沒有提出要求，所以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事實上，迄今還有美國已同意出售，但台灣遲未購買的武器項目，例如紀德艦，台灣立法院刪除了採購紀德艦所需的大筆預算，所以美國需要審視台灣真正的防禦需求和實際的應變計畫，看台灣真正面臨的威脅是什麼。美國不希望見到一堆採購清單，或者純象徵性的武器採購，所以揣測美國是否同意出售神盾艦並沒有太大意義。

　問：台灣未能採購美國同意出售的武器，是否令布希政府感到失望，美台有那些問題傷害到彼此關係？

　答：我們認為，台灣需要進一步行動，採購紀德艦以建立自我防禦能力，台灣在兩年前認為有必要的防禦武器為何兩年後又覺得不需要，這些事情傳達出的訊息並不是很正面，不過我們也避免彼此有過度情緒化的反應。

　雖然雙方沒有外交關係，但總體而言，美台溝通、對話情況一直很好，但什麼是重要議題，有時彼此看法不同。我們支持台灣加入世貿組織，但迄今台灣執行入會承諾的情況還不理想。此外，智慧財產權的保護問題，美國貿易代表署一直在和台灣談判，台灣的人不是不注意這個問題，但執法層面實在需要加強。就我了解，有幾位美國議員正在台灣參加會議，相信智財權和盜版問題也是他們所關切，儘管不少國會議員同情台灣，但關切這個議題的會愈來愈多。台灣近來鼓吹與美國洽簽自由貿易協定，我們的立場是在這些既有的經貿問題解決前，美國不可能與台灣談判自由貿易協定，相關訊息也已經傳達給台灣政府了。

　美國也關切美台間重要的軍事、安全訊息不斷外洩，美台間正根據台灣關係法進行一些合作項目，機密消息不斷外洩，最終會傷害到這些合作關係，軍機外洩的可能結果是對手找出反制之道，使台灣的軍事能力被抵銷，美國很嚴肅地看待此事，並向台灣政府表達了嚴重關切。不過總體而言，美國政府仍是同情民主的台灣，並認同台灣「非常自由」的選舉。

　問：不久前台灣媒體報導了美國要參與台灣漢光十九號演習，還以「撤僑小組」為名，您能否澄清美國的角色？

　答：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非常困擾的報導。首先，我要說明的是，美國在全球都有撤僑的應變計畫（Evacuation Program），美軍必須保護全球的美國公民，一旦一個地區或國家有動亂，美國必須知道確實的公民人數、可行的撤僑工具，以及可能面臨的危險等實際問題。我並不想針對台灣情況做說明，只是解釋這是美國在全世界都有的普遍情況。把美國撤僑和漢光演習扯在一起，顯然是把兩件事情混成一堆了。

　至於台灣舉行的漢光演習，美國曾派人觀摩，這並不是什麼秘密，未來也準備繼續派觀察員參與，至於台灣媒體報導的其他訊息（記者問：例如協同作戰、聯合演習），是的，這些令我很驚訝，而且不正確。

　問：聽說布希政府正在進行對中國和對台政策的檢討，台灣旅美僑民和部分台灣人士最近要求台北駐美國經濟文化辦事處改名為台灣代表處，布希政府有沒有可能同意？

　答：這個消息到底是從哪裡出來的？我們是在進行對華政策檢討，但這是個常態性的檢討，政府部門的外交政策原本就需要針對情勢變動不斷調整，這與一九九四年進行的對台政策檢討完全不同。當時，我們考慮到孔子所說「名正言順」的問題，認為台灣提出「北美事務協調委員會」令人不知所云是合理的說法，許多人弄不清楚這是什麼單位，所以同意台灣駐美代表處更名。現在美台之間運作順暢，台灣也沒提出更名的要求，英文有句話說「沒有壞的東西，不需要修理」，我們看不出台灣駐美代表處有更名的必要。

　問：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處長包道格即將返回華府述職，他在台灣發表過多次演說，尤其是關切台灣失去經濟競爭力並鼓勵兩岸三通的演講受到很大的注目，他的說法是否反映美國政府的立場？

　答：他是美國政府選擇的人，當然代表此地的觀點。我想，你是指他在台灣美僑商會發表的演說，做為美國在當地的代表，他當然要了解並關切美商的情況，他在發表談話前也和此地人士交換過意見。台灣美僑商會確實嚴重關切這些議題，美僑商會在耶誕節前解雇了四個人，在台美僑的發展受到嚴重影響，一方面因為全球經濟情況；另一方面是他們看不出台灣政府有清晰呈現未來經濟前景的策略，讓他們願意繼續留在台灣。我不想過度誇大這個問題，但事實上因為生意減少，美僑商會已經在裁員了。

　沒有人可以替台灣政府做決策，大家都了解，兩岸三通一定要考慮國家安全，包道格不會不知道安全是台灣要考慮的第一生存要務。最近台灣經濟有些起色，情況不如想像的那麼糟，但是有人擔心台灣的經濟走上日本的道路，日本經濟走下坡已經有十二年了。美國不是要建議或敦促台灣如何處理經濟問題，但有責任反映美商的關切，這也是包道格這麼做的理由。問：兩岸僵局至今似乎還是沒有解凍的跡象，美國仍認為兩岸對話的「機會之窗」存在嗎？在美國全力處理伊拉克、北韓危機之際，對台海情勢有何期許？

　答：我們認為陳水扁總統在今年元旦發表的談話是正面的，因為它回歸到陳水扁就職演說的精神，而中國國台辦隨後的回應也令人感到鼓舞。美國當然期望看到兩岸對話、降低緊張、威脅減少，最好中國放棄對台用武，但這不代表美國會做掮客，或告訴兩岸應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