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05自由時報

☉賴其萬

　幾年前，當美國總統柯林頓與白宮實習生的緋聞事件鬧得如火如荼之際，我還住在美國，有一天與幾位同事聚餐時，有位同事憂心忡忡的說，「現在新聞都在報導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叫我們怎麼教小孩子呢？我家小學三年級的女兒前天居然問我說，『媽媽，什麼叫口交（oral sex）？』我真不知如何應對。」大家心裡都感到一陣迷惘，的確，在紛紛擾擾的社會，我們怎麼樣才能夠教好小孩子呢？

　記得回國在某大學當副校長兼醫學院院長時，參加全國大學校長會議，中午聚餐，幾位大學校長都在吐苦水，「其實我們的問題應該要怪中學的校長，是他們沒有把學生教好就交給我們，等進大學才要開始教實在太晚了。」、「事實上也不能都怪學校，家庭教育才是更重要的一環，如果家裡整天吵吵鬧鬧，小孩都沒有家教，學校就是有心想要教，學生的行為教養也很難匡正。」、「電視報章雜誌整天都在報導社會的暴力、色情、髒亂的一面，叫我們教育又如何能夠獨善其身呢？」這些教育界的沉痛心語到現在還經常縈繞我心。

　談到社會的紊亂，就想到我們的立法院。立法委員對官員的無理取鬧、人身侮辱，只會使有能力者裹足不前，不願挺身為國家出任重務。立法委員本身不乏知法犯法的罪人，一旦失去保護光環後，接二連三因為誹謗、貪污、及私生活失檢而身敗名裂者也不在少數。我們小小二千三百萬人的國家真的需要那麼多席次的立法委員嗎？最近我最敬佩的兩位德智超群的社會賢達，李遠哲院長與林義雄先生連袂提出立委席次減半的聲明，相信關心台灣前途的人都會勇於支持。

　這次總統大選期間更反映出社會的諸般亂象，使我深感這樣是非不明的社會到底如何做好教育。當我聆聽總統候選人的電視辯論時，我有很多的感觸。我想，年輕朋友當然歡迎服役只要三個月的政見，勞工朋友當然歡迎退休百分之十八利息的政見，但是國家真的能夠承擔嗎？對選民亂開利多的選舉支票，這種對政治、經濟、國防不負責任的候選人，反倒使我們擔心他們真的能領導我們的國家嗎？辦好教育提高民智，將使以愚民政策操弄民意的政客更難得逞，這豈不與他們的利益相衝突嗎？總統候選人辯論時，有位提問人問說「教養」是什麼？第一位候選人急著回答其他問題，而未回答這重要的理念問題，但另一位候選人有足足三分鐘的思考時間，卻僅回答了一句對教養非常膚淺的定義，而後所談的都與教養完全扯不上關係。教養教育不為從政者所重視的事實，正是台灣今天辦不好教育的最主要原因。

　台灣今天的社會充滿暴戾，看不出文化，也是我最憂心的地方。狄更斯在︿雙城記〉裡說：「這是光明的時候，也是黑暗的時候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it was the season of Darkness）」，台灣今天就是處於這種關鍵的時刻。然而，如果黑暗太久的話，可能就沒有辦法看到光明，這使我不由得想起幾年前我在美國時，有一位中國學生告訴我的故事。他父母都是留美的學者，所以在文革時代被整得很慘，但他母親堅信文革終有一天會停止，而忍辱負重地活下去，但後來她卻因為久看不到希望而自盡。想不到就在她過世二個星期，四人幫一下子就被推翻，而文革宣告結束。他非常沈痛地告訴我，「因為黑暗了太久，就看不到光明的可能。」

　我衷心地希望台灣的知識份子，好好運用自己的智慧、理性，先把家庭教育做好，身教重於言教，讓子女能明辨是非，能有「君子有所不為」的修養，而促進社會教育的推動，使我們的媒體大眾能自律，能有公德心，然後才能好好談學校的教育。希望國人體認教育、文化的重要，放下選舉激情，好好思考什麼樣的人能領導我們朝向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作者賴其萬╱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