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07台灣日報
◎尤哈尼•伊斯卡卡夫特
留著黑白參半的小平頭,衣著中古樸實,重重的外省腔調,額頭上畫了數條看得出是歷盡滄桑的深紋,臉上經常散發純真自然的微笑,一副看似老士官長退伍軍人的模樣,他就是我所尊敬,讓我永遠懷念為台灣獨立忠心至死的故廖中山教授(見上圖)。
為台灣獨立而結識的長輩朋友
與廖教授的結識,是我擔任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幹事時期開始。當時由於我負責長老教會總教會與社會委員會業務,長老教會一向關懷政治民主化,人權與社會正義。九○年代適逢台灣社會與原住民族群社會運動全盛時期,長老教會牧師和信徒組成了「基督徒台灣獨立安全促進會」,廖中山教授亦與認同台灣的外省族群,組成了「外省人台灣獨立促進會」。
由於廖教授經常在長老教會總會大樓出入,再加上長老教會社會關懷的業務是我負責的工作,許多有關台灣獨立的議題討論和活動籌備,我常與廖教授溝通協商,我們因台灣獨立的目標與大業,結識為忠誠的伙伴與朋友。
街頭運動是朋友見面好地方
中國國民黨的一黨專政,及實施全世界最長的戒嚴統治,激起了台灣人民的唾棄和厭惡,因而引發了為訴求人權與社會改革,群起的遊行抗爭與社會運動。雖然台灣人民試圖以密集激烈的社會群眾運動,試圖喚醒國民黨政權,能及時覺悟,使國家社會革新並邁向民主,人權得以保障,然台灣人民於每次的社會運動中,非但得不到統治當局善意的回應,反之將台灣人民視為敵人,以軍警鎮暴部隊施行鎮壓,並以警棍、電棒、水柱、瓦斯槍、鐵網、拒馬等伺候抗議群眾。若有甚者,於遊行過後,起訴抗議帶頭者,羅織罪名入獄。
因愛台灣寧受屈辱
如此充滿危機的街頭運動,每回必有廖教授的出現與參與。有時廖教授會很幽默地說「好久不見了,下禮拜我們就在街頭見,到時再暢談」。
在台灣政治民主化的社會運動過程中,台灣社會漸漸注意到多元文化與族群和諧的問題。就因這樣,我與廖教授,便在許多社會運動的演講及研討會討論報告中,常常有同台演出的機會,因廖教授經常代表外省族群,我則代表原住民族群。由於廖教授是外省族群,卻又大反其道投入台灣獨立運動,我看得非常清楚,廖教授真的很辛苦,很累很累,吃力不討好,兩面都不是人。廖教授不但要受到外省族群的數落,惡意批判,總之為判徒,數典忘祖,還要面對一些壞的台灣人的仇視與猜忌。
為弱勢族群發出正義之聲
記得在一次的研討會中,有一位與會者,就直撲指向廖教授不禮貌發問「廖中山!你不要假仙,做假好人,你什麼愛台灣,你跟這些外省豬,殺害台灣人民,你沒有資格提到台灣,提到族群和諧,你和這些中國豬都是一樣」。會後我安慰廖教授不要介意別人的發言,廖教授卻反安慰我,並說「剛才這位先生所說的確實是事實,我們外省人來台灣,確實作盡了傷害台灣人民的事,就因為這樣,所以我要更愛臺灣」。廖教授因愛台灣,而寧受屈辱。
廖教授積極關心並投入原住民族社會議題與發展,每次與廖教授見面,一定會詳加追問原住民最近發生的問題,並常請我協助提供一些重要的原住民資料。原來廖教授在許多演講或發表中,常常會為原住民族發出正義的聲音,在多次演講場合裡,他的講章常會出現「我代表漢人,特別是外省族群向原住民族道歉,因為外省族群做了許多傷害原住民的事,臺灣原住民族才是台灣真正的主人。我們要尊重原住民族,因為他們讓我們有機會存活在台灣」。每次廖教授提到原住民時,他都會很自然地向眼角捉癢,其實就在那時刻,他的眼角已沾濕了淚水,只是我們看不出來。廖教授為原住民族發出了正義之聲。
臨終前不忘呼喚朋友
為了回饋我母校玉山神學院的栽培,我接受了董春發院長的邀請,回母校擔任總務長職。玉山神學院因位於風景優美的鯉魚潭畔,每到深夜睡覺前,我總是喜歡從宿舍二樓,凝視在湖面閃爍的月光,聆聽夜蟲奏出的晚安曲,享受孤寂。有一天就在這樣的深夜,一樓傳來急促的電話聲,劃破了寂靜,原來是廖教授的學生從台大醫院打來的電話,緊急告訴我「現在廖教授正在台大醫院病房中,他不斷呼喚你的名字,尤哈尼!尤哈尼!他要你在他的身邊,你現在可以馬上來嗎?」因那天已是深夜,花蓮到台北的飛機與火車,都已停開了,只好等到次日搭最早班機到台北。進入台大醫院,廖教授在病床上立即緊握我的手,含著淚水,說「謝謝你來看我這個老朋友,以後台灣前途就要靠你們了」。
為台灣至死忠心
我為他禱告,廖教授以天主教在胸前劃十字架,表示他對禱告的認同與回應。過了幾天,廖教授便安息了,事到如今,老朋友呼喚,仍清晰可聞。
廖教授雖是外省族群,但他以感恩的心擁抱台灣,廖教授是極有信仰虔誠的天主教徒,他將對天主的忠誠與愛,實踐在他所熱愛的臺灣土地與人民身上。廖教授真是配得上聖經中提摩太後書四章七節,保羅歸結滿足而美好的一生寫照,「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僅以此文紀念廖中山教授並自勉。
(作者為國策顧問) .....2004-10-07【台灣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