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14
數典忘祖

 

2004.11.14自由時報

■陳茂雄

前一陣子考試院為了國家考試本國史地的內容有了不同的意見,媒體及政客藉機炒作,使它變成社會大新聞。最近教育部長也規劃修訂歷史教材,追求歷史真相,以台灣為中心編寫歷史教材,這也是「同心圓」理論的實現。以前杜正勝提出同心圓理論時,受到中國法統勢力的圍剿,顯現出中國法統勢力殖民統治台灣的姿態,只有殖民地不能以該地區為中心寫歷史教材,其他任何地區當然以該地區為中心編寫歷史,在美國德州以德州為中心編寫歷史教材,再擴張到美國、美洲、全世界,相信沒有人會反對,因為德州不是殖民地。

長期來,中國法統勢力一直將台灣當作殖民地,台灣歷史只能依附在中國歷史上,更以偽造歷史的方式,使台灣人對一八九五年到一九四五年之間之台灣歷史變成空白,有一些機關學校是日治時代創設的,可是無恥的政客盡量使日治時代的歷史變成空白,好像該機關學校是在一九四五年十月二十五日才建立。

筆者曾經批評中國國民黨政權與日本一樣,抱著殖民統治的心態來台灣,政論刊登當天就有一位中國法統勢力打電話來騷擾,他問道「陳教授你是哪一年出生?」筆者回答「一九四一年」,對方又說「你不會說中華民國嗎?」筆者再回答「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昭和十六年出生」,接下來當然就是一連串北京文化的髒話。不要說中國法統勢力,連一般中性的民眾都會覺得筆者的回答帶有意識形態,其實不是,筆者只是忠於歷史,筆者的確是昭和十六年出生,當時台灣與中華民國可說是「田無溝,水無流」。中國法統勢力以統治者的姿態來到台灣,將台灣的歷史真相洗掉,再將中國歷史填上去,使絕大多數台灣人不知道歷史的真相,在日治時代出生的人不知自己出生的年代,卻以「中華民國」來取代。

若以中國為中心編寫歷史,中國由明朝、清朝、中華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一路傳承下來,而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只是有些時段並不在中國統治之下,中國歷史所認定的偉人或叛徒,台灣人都要無條件接受,不能有自己的主張。若以台灣為中心編寫歷史,那中國只是與台灣在各階段有特定關係而已,中華民國成立時的確與台灣沒有關係,台灣人要不要崇拜孫中山要看個人的感受,不是絕對的,這一點令中國法統勢力不能接受,他們觀念的偏差造成與本土化人士格格不入。一個喪父的人若母親改嫁,其與繼父的關係乃依感情而定,並不是非姓繼父的姓不可。中國法統勢力譴責陳總統在「國父」遺像前宣示,怎麼可以不認同「國父」,事實上它就等於繼子與繼父同一個戶口,繼父是戶長並不代表繼子就是他的兒子,繼子也不必姓繼父的姓,更可以自立門戶。

中國人認同血統與法統,不認同土地,俄羅斯的凱薩琳大帝與中國的武則天很相像,武則天的能力與勤政並不在凱薩琳大帝之下,更沒有像凱薩琳一樣殺死自己的丈夫而篡位,可是凱薩琳大帝廣受俄羅斯人的敬重,武則天卻不能被中國人接受,因為她不代表「法統」。台灣某些新住民也只認同血統與法統,在他們心目中,只有中國法統勢力的代表才能在台灣執政,所以不能接受大家平等參政。歐美及一些現代化的民主國家則認同土地,在一塊土地上的人民組成政府,行使獨立的主權就變成國家,不在乎國家的成員來自何處,各族群一律平等參政,更沒有「法統」的觀念。台灣老住民的祖先剛來台灣時,也是繼承中國人的習性,認同血統不認同土地,在台灣住了幾百年仍然自認為是唐山人。最近歐美民主思想傳入台灣之後,有不少台灣老住民已開始認同土地,自認為是台灣人。目前台灣出現認同土地與認同血統、法統觀念的對立。

抗拒以台灣為中心編寫歷史的人以「數典忘祖」來指責本土化人士,他們有兩個嚴重的盲點:第一,人類的起源來自非洲,這些反台灣的人為什麼不主張以非洲為中心編寫歷史?甚至於要求中國要被非洲國家來統治;第二,他們為什麼不主張美國應該以英國為中心編寫歷史,甚至於成為英國的一部份,美國人是否「數典忘祖」?

依三民書局所出版的「學典」,對「數典忘祖」的註解是比喻「忘本」,春秋時晉國大夫籍談的祖先曾掌管晉國典籍,而籍談竟然說不出晉國歷來接受周天子封贈的史實。依這種解釋,在台灣有兩種人是「數典忘祖」:

第一種是認同血統與法統而不願意回中國定居的人,因為在台灣政治民主化之後,「法統」已自然消失,他們應該趕快回到中國擁護「法統」,不願意回中國的人就是數典忘祖,尤其是那一些寧可將財產、子女送到國外,也不願意送回中國的人,更是標準的「數典忘祖」。

第二種是自稱認同台灣又不願意以台灣為中心畫同心圓的人,台灣這一塊土地上的人民已組成政府,行使獨立的主權,已成為一個國家,認同台灣這一塊土地,就必定認同台灣是一個國家,不認同就是忘本。(作者陳茂雄╱李登輝之友會執委)

 

國父與父國

 

2004.11.14自由時報

■鄭維鈞

乍聽到考試委員林玉体一番對「國父不只一個」,以及「廢掉國父」的論調,有點錯愕。畢竟,從教科書、文獻、電影、肖像、紙鈔、墨寶、節慶、紀念堂,我們在生活隨時接受到不同方式的提點:孫中山是我們的國父,他歷經十次革命失敗,第十一次終於成功,然後締造中華民國。如今,受到國家認同爭議波及,國家之父卻面臨地位不保的窘境。在他所謂的冥誕,被政界吵得沸沸揚揚。

就在朝野政治人物嗆聲叫囂的新聞畫面中,終於看到林玉体的談話畫面,清楚還原他被「逼問」國父該不該廢掉?他回答「能廢掉是最好,現在不要有父權觀念」。

突然一陣感動,一直以來,總覺得林委員就是爭一個國家認同意識形態的台灣歐吉桑,沒想到他竟然進步到以性別的觀點來看我們的「國父」建構。是的,國家是有性別的,即是我們長期以來是生活在「父國」的環境下,習慣「父國」的價值觀。恩格斯早在其一八八四年的著述《論家庭起源、私有財富和國家》就提到,男女關係原是交互平等的,直到家庭私有制出現,經濟剩餘產生,進行財富累積,以及國家和階級冒起以後,女人成為從屬地位。而這樣一路發展下來,女人在國家的法律地位被壓抑,自由人權被剝奪,公共參與受到限制,以至於英國女性主義作家吳爾芙也不免發出「作為一個女人,我沒有國家;作為一個女人,我不要國家」的喟嘆。

而林玉体點出我們的歷史和政治教育長期以來也默默在進行著父國工程。為什麼一定要有一個「國父」?為什麼歷史的道統就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然後到中山中正,一路下來的家父制史觀?無疑的,「國父」正以家庭概念作為一種國家統治思想箝制,鞏固了國家正當性,凝聚了不同的社群與族群,著實發揮最大的政治效能。

然而,是否有人記得那個「國母」?那個指稱國民黨背離孫文路線和中國百姓的宋慶齡。她老早就放棄了國民黨,積極參與她理想中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創建。她當然知道她的丈夫是中華民國的「國父」,但是她心中更清楚的是,「國父」不過只是個虛幻的政治符號,人民才是國家的主體。於是,堅定擁抱孫中山的信念,毅然決然投入另一個革命。她要革「中華民國」的命,才不在乎孫中山是不是「中華民國」的「國父」呢!

是的,人民才是國家的主體,性別平等與兩性共治是我們追求的目標,性別主流化應該進入國家政策與教育的思考。誰是國父,要不要國父,不妨就問問國母吧!

(作者鄭維鈞╱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