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1大紀元時報
柬埔寨當年的「殺人場」,如今已變成旅遊資源,吸引著世界各地的遊人。圖為在金邊種族滅絕博物館,外國遊人觀看紅色高棉政權的受害者畫像。(Getty Images)
☉傅國湧
我又一次想起哈耶克在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時說過的那句話,文明不是人的大腦設計出來的,而是從千百萬個人的自由努力中生長起來的。
轉眼30年過去了,當82歲的前「紅色高棉」二號人物農謝接受初步聆訊,行將被送上聯合國特別法庭,面對戰爭罪和反人類罪的指控時,「紅色高棉」已成為一個瀰漫著血腥氣的歷史名詞,在它恐怖統治之下的全能社會發生的大規模殺戮,曾經造成柬埔寨7百萬人口當中約1/5的非正常死亡,包括處死、餓死、累死、病死的,僅埋人坑就有2萬多個。
我在網上看到一幅照片,一位金髮少女獨自站在一堆骷髏面前,那是柬埔寨當年的「殺人場」,如今已變成旅遊資源,纍纍白骨化為風景,吸引著世界各地的遊人,不知道那位少女那一刻會有怎樣的感想?
農謝曾是「紅色高棉」僅次於波布的二號領導人,在他們統治下之所以發生針對本國同胞的大屠殺,不是因為種族衝突,或者宗教爭端,而是一群自以為掌握了世上絕對真理的人,要按他們的理想模式一夜之間造出一個完美社會,為了達到這個崇高目標,他們不擇手段,包括訴諸暴力、有組織地消滅一部分人口。
從1975年到1979年,在3年8個月中,貨幣被取消了,正常的商業、貿易被廢除;郵政、電信甚至醫院都被關閉;人員不能自由流動、不許有私人財產;連正常的家庭生活也不允許,婚姻要由組織上安排,夫妻不能住在一起;正規學校也停辦了,書籍乃至一切印刷品都成了違禁品,知識越多越反動;所有宗教活動被禁止,除了革命歌、革命舞,其他歌舞戲劇都被取締;男女老幼集體參加勞動、集體到公共食堂就餐,實行按需分配,全體人口被分為「舊人」和「新人」,占領金邊前以農民為主體的解放區人口作為「舊人」,監管知識分子、僧侶、工人、商人、市民等「新人」……這就是他們要建立的完美社會。
其結果就是,一個盛產大米的國度,大多數人民只能勉強喝上稀飯,整個社會陷入恐懼與顫慄之中。為了防止任何不滿的聲音,他們開動高效的暴力機器,不僅隨意處死政治上被他們貼上標籤的人,而且不斷地進行黨內清洗,以保持政治純潔性,最多的一次處決了近10萬人。
他們點燃宏大的烏托邦之火,試圖在地上建立天堂,帶來的卻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思想變態,一次理性的扭曲,它在根本上無視人的天性、產權、家庭、基本的倫理價值等,而且完全蔑視人類文明,反知識,反文化。
他們用暴力為烏托邦開路,將烏托邦制度強加在一個社會頭上,為了保證這一制度的運轉,又動用大規模的暴力。這是人類的一個大噩夢,強制的烏托邦曾給世界許多國家帶來過深重災難,柬埔寨只是其中一個微縮樣板。儘管從非正常死亡的人口比例來看,那塊土地上發生的「自我滅絕的屠殺」,已經足夠駭人聽聞。
波布死了,風燭殘年的農謝終於被送上審判席,他否認自己對於100多萬到200萬柬埔寨人的死亡負有任何責任,認為這是有人把罪名強加在紅色高棉政權的頭上。我們可以說他至死不悟,實際上他也是一個悲劇,他被20世紀紅色思潮所裹脅,陷入激烈、嗜血的烏托邦神話迷霧中不能自拔,那些慘絕人寰的指令未必是他下達的,尤其是在波布的絕對權威之下,他該負的責任很可能不是直接的,但無疑他有著一份推卸不了的責任。
正是包括他在內的許多同謀的支持,波布才有可能為所欲為,農謝今天站在法庭上,本質上乃是為那段噩夢般的歷史承擔責任,真正的被告決不只是他一個人,也不只是波布和「紅色高棉」的其他幫凶。最大的悲哀在於農謝幾十年後仍沒有反省,沒有懺悔,沒有從噩夢中走出。
歲月的煙雲捲不走歷史的傷痛,這個噩夢不僅是屬於柬埔寨民族的,也是屬於人類的,因此這次審判包含著更深刻的意義,它不僅是一次法律的審判,更是一次文明的審判、歷史的審判。
也許有人會認為,這是一場遲到的審判,只具有象徵性,而不能給施暴者、犯有滔滔罪行的人以真正有效的懲罰。這是一種嚴重的誤解。
第一,審判是對人類價值、文明底線的一次莊嚴重申,是對全世界的一次正告,告訴世人,任何人為的災禍、殺戮總有一天要受到追究,肇事者一定要送上審判席,接受全體人類的審判。最大可能地肯定和張揚人性本身的尊嚴、人的生命價值,任何人都不能用哪怕是極為堂皇的理由,任意剝奪其他人的生命,對於那些滅絕人性、踐踏了文明底線的人,必須給予歷史的制裁,審判本身只是恢復人類正義的一種形式。
第二,審判是一次直面歷史真相的機會,至少給了人類又一次警醒和反省的機會,人只有在過去的教訓中才能找到方向,保持自我清醒。清理歷史,就是為了預防人類重蹈覆轍,審判喚醒的是歷史的記憶,指向的卻是今天和未來。
第三,遲到的審判,提醒我們再次深入地思考人類的命運和道路,我又一次想起哈耶克在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時說過的那句話,文明不是人的大腦設計出來的,而是從千百萬個人的自由努力中生長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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