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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11自由時報
最近因為本土演員陳昭榮「中國一定強」以及反對播映熱比婭紀錄片的網路文章，引起網友的撻伐與抵制，進而牽扯出藝人的國家認同與巿場經營的爭議。陳昭榮的相關言論與作為，究竟是發自內心的民族認同，或者是演藝事業的巿場計算，外人實在無從得知。不過，有一位國際巨星的表現，倒是可以做為我們對照、反省跟學習的典範。
飾演第一代○○七情報員詹姆士龐德的知名演員史恩康納萊現年已近八十歲，但他仍被許多雜誌評為全世界最性感的男人，不少人甚至認為他愈老愈具魅力與智慧。他在去年出版名為《身為蘇格蘭人》的自傳，原本以為可以讓人窺探這位巨星的私人生活與影壇內幕，沒想到內容全是涉及蘇格蘭文學、建築、政治、體育、文化等各方面的論述。
一般人很難想像這樣的內容如何能成為一個人的自傳，不過當我們聽完史恩康納萊在新書發表會上的一席話，就可以馬上領悟為何如此。他說，身為蘇格蘭人讓我的生命截然不同。他把自己的成就跟魅力，毫無保留地歸因於孕育他的土地跟人民。十三歲就離開學校的史恩康納萊，不僅沒有刻意去擁抱劍橋牛津腔的上流社會英語，更以他標誌性的蘇格蘭口音迷倒眾生，他甚至還說，去學習英國口音，就是背離真正的自己。
成就歸因孕育自己的土地
史恩康納萊長期以來是蘇格蘭獨立運動的支持者，這樣的信念與堅持，從他在十六歲加入英國海軍時，在自己身上刻下「永遠蘇格蘭」的刺青，就可看出端倪。過去數十年來他始終客居異鄉，只因他對自己許諾，要等到蘇格蘭真正由英國獨立才會返回故鄉定居。
外人可能無法理解，從一七○七年與英格蘭王國合併成為大不列顛王國至今已超過三百年的蘇格蘭，為何還會有獨立的念頭？更無法想像以謀求蘇格蘭自英國獨立的蘇格蘭國家黨（ＳＮＰ），會在二○○七年的蘇格蘭議會選舉中取代工黨成為第一大政黨。一個簡單的理由是，蘇格蘭人對自己的文化、歷史、語言、成就等，有著無比的珍惜和驕傲。
經濟學的大師亞當斯密、蒸汽機的發明人瓦特、福爾摩斯的偵探小說家柯南道爾，以及許多天才跟傑出人士都來自蘇格蘭，更不用說全世界僅此名號的蘇格蘭威士忌，以及蘇格蘭做為高爾夫球運動發源地跟聖地。難怪史恩康納萊會說他的生命中有三大熱愛，演戲、打高爾夫跟蘇格蘭。
然而讓人景仰的，不是史恩康納萊對於蘇格蘭那種近乎瘋狂的熱愛，而是他為了自己的政治主張所曾經拒絕的榮耀跟財富。眾所周知的，以他在國際影壇上的地位與貢獻，要獲得英國女王的封爵絕非難事，但由於他追求蘇格蘭獨立的主張，不論是他個人主動辭謝或者是政治人物的阻撓，都使得這項爵士榮耀一直無法落在他的身上。
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改變或放棄自己的政治立場，最後仍然在二○○○年獲得英國女王頒予的爵士頭銜，不僅不是由他飛到倫敦受封，而是由女王飛到蘇格蘭為他冊封。史恩康納萊還特別聲明：爵士頭銜不能限制我支持蘇格蘭獨立的立場。讓人看到的是，英國女王需要他的光環，而不是他需要英國女王的光環。
同樣的，如果只是為了賺大錢，史恩康納萊大可把自己的自傳寫得風花雪月、傳奇入勝，但他沒有這麼做，而是藉由別人對他的興趣，來包裝推銷他所熱愛的蘇格蘭。雖然他這本書到目前為止在英國只賣出八千本，遠遠落後另一個○○七演員羅傑摩爾的自傳，但史恩康納萊顯然不會計較，因為版稅根本不是他所在意的。
身上流著台灣母親的血液
事實上，他長期支持跟蘇格蘭有關的兩個基金會，「蘇格蘭國際教育基金」提供獎學金來幫助優秀的蘇格蘭年輕人，讓他們在社會上發光發亮，而在美國設立的「蘇格蘭之友」則是努力提升外國人對蘇格蘭的認識與支持。史恩康納萊更在去年公開表示，將不會留下任何遺產給他的獨子，而是要把約五十多億台幣的財產捐給這些慈善基金會。他身為蘇格蘭人，而死後也要把一切奉獻給他最愛的蘇格蘭。
就是這樣的史恩康納萊，英國人即使不同意他的政治立場，卻對他仍抱著崇高的敬意，因為他的地位與事業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所得來，而非靠著取悅對手甚至羞辱自己的土地跟人民。對照之下，讓人遺憾的是，隨著台海兩岸交流的密切與利益的糾葛，台灣內部有不少的政客、商人、學者、藝人、名嘴等，不僅扭曲自己的國家認同與政治立場，更以跟隨北京唱和起舞、甚至羞辱鄙視台灣的民主自由，來做為追求個人名利的終南捷徑。
相較於已經被英國合併超過三百年的蘇格蘭，台灣不論在歷史、地理、文化、經濟或者政治環境上，都擁有做為主權獨立國家的更佳條件。然而，台灣要真正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顯然需要更多像史恩康納萊那種對自己國家充滿熱情甚至迷戀的人，以及在關鍵時刻可以抗拒誘惑、不畏壓力的人民。
史恩康納萊透過回憶錄來反省「身為蘇格蘭人」的自己，而我們同樣要認真思考的，是什麼東西孕育我們、讓我們「身為台灣人」？獨特的地緣環境、歷史命運、政經發展、人文特質與生活方式，都讓我們與對岸有著截然不同的特質。就如同沒有台灣這塊土地，就很難想像會有「本土一哥」這樣的稱號一樣。很清楚的，我們的身上都流著台灣這個母親的血液，只不過有人選擇遺忘甚至背棄這樣的身分。
台灣要真能變成一個在國際上跟別人平起平坐的正常國家，不僅要思考台灣是什麼？更要思考台灣人是什麼？如果不知道身為台灣人的價值、信仰、榮辱、精神、特質、成就與目標，是不可能有那樣的熱情與動機去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同胞們，就讓我們一起來認真探索「身為台灣人」的意義吧。
（作者羅致政為東吳大學政治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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