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4.30 自由時報

☉劉仲冬

　原本以為控制得不錯的ＳＡＲＳ疫病，二十三日卻在和平醫院爆發多起病例，衛生機關且於二十四日上午十一時緊急封鎖醫院。當時在場的一干人等，包括探病的親友及定期領藥的慢性病患立時被監禁在院內。透過電視長鏡頭，我們看見倉皇逃離的民眾，以及突然失去自由、被死亡恐怖突擊而憤怒無助的面孔。這一切與電視上常見的恐怖挾持事件，非常熟悉相似，只不過這次監禁看管他們的人在外面。

　衛生機關採取斷然措施，當然有其專業考量。不過防疫最需要的是全民合作，不是突擊監禁及隔離防堵。合作要靠民眾對疫病及預防方式的充分了解，但是此次的ＳＡＲＳ事件，社會大眾看到和平醫院的情形，除了大難臨頭的恐懼，實在不確切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本文因此擬針對ＳＡＲＳ及其相關的社會心理因素做一個簡單的分析。

　二○○二年十一月間廣東佛山附近流傳發生了一種怪病，其中有一些病人死亡。今年二月後漸漸蔓延到香港、河內、新加坡、曼谷、多倫多、台北……。三月初開始引起世界衛生組織（ＷＨＯ）及各國防疫單位的注意。這個怪病起初被稱做「非典型肺炎」（Atypical Pneumonia），後來改稱「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簡稱「ＳＡＲＳ」。

　許多種類的細菌、病毒、黴菌，甚至寄生蟲、化學藥物都可能引起肺炎，在抗生素沒有發明以前，肺炎的死亡率很高，可以說是人類的頭號殺手。

　因為導致肺炎的病因很多，而且常有合併感染，所以大約四十％的肺炎無法確知病原，不過因為有廣效抗生素，即使沒有分離出病原體，大多數細菌性的肺炎都能治癒，所以肺炎在一般大眾心目中，早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病毒引起的肺炎，情形還是跟從前一樣，沒有特效藥，只能依賴維持療法，等待病人自己的免疫系統發揮作用。這次流行的ＳＡＲＳ就是病毒引起，然而到底是哪種病毒，或者是幾種病毒，專家仍有不同的說法。

　除了一般的病毒感染及肺炎現象，ＳＡＲＳ嚴重時會出現呼吸窘迫，十％需要使用呼吸補助器，如果沒有適宜的設備及照顧，四％的患者可能死亡。

　在認為傳染病已經被克制或消失之後，突然出現了病原不確定、傳染途徑不詳、沒有特效療法、可能致死的傳染病，衛生專家們會擔憂並不意外。加上目前世界交通頻繁、資訊發達，亞洲、北美、歐洲、非洲、南美、澳洲都通報出現了病例，ＳＡＲＳ的可怕程度立時超越愛滋，變成當代黑死病。

　從去年十一月到今年四月二十四日五個多月時間，全世界通報的ＳＡＲＳ感染者共計四二八八例，死亡二二一例。這樣的流行速度及死亡率，與一九一八至一九一九年流行性感冒在十五個月間，殺死了兩千萬人的情況，根本不能相提並論。然而世界衛生組織卻積極關注，透過媒體大量報導，以致重創香港經濟。這樣激烈的反應，與歐洲人的流行性感冒記憶有關，一直到今天他們還將所有可怕的感冒說成是亞洲型的。

　或許因為慢性長期接觸而產生的免疫能力，流行性感冒對我們而言並沒有那麼可怕。這次又自廣東傳出ＳＡＲＳ，歐美世界的激烈反應不難理解，然而，我們的衛生專家怎麼看？是從我們的角度看？還是戴著歐美人的眼鏡看？

　ＳＡＲＳ被當成了黑死病看時，要知道它除了會傳染致死之外，還有嚴重污名，污名及恐慌不但會造成社會不安，更會讓患者逃避隱瞞病情，這對防疫是非常不利的。斷然措施，雖然可以維護國際形象及經濟利益，但是也會侵犯人權引起抗爭。防疫專家因此必須小心謹慎，在專業理性和集體恐慌之間做睿智的判斷。（作者劉仲冬╱國防醫學院醫療社會學教授、澄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