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6台灣日報
◎艾頓
除了法國國歌「馬賽進行曲」外,就歌曲與其人民之密切而言,恐無一首堪與澳洲的「讓背包跳華爾茲」(WaltzingMatilda)相比。當然人人識此曲,或至少聽到就知道。但知道歌詞內容的就不多了,因為歌詞用的是澳洲方言,對不是在此「幸運之鄉」誕生的人就霧中看花了。(唐納德•霍尼(DonaldHorne)於四十年前首次給澳洲冠上「幸運之鄉」這個令人難忘的稱號)
外長諂媚北京 陳唐山嚴斥
歌詞故事是關於一個流浪打零工的工人(swagman,一般是指身帶生活用品的流浪漢),在一處小溪流旁搭帳篷,一隻羊來喝水,他殺了羊,放在食袋裡,卻被一個農夫三個警察抓個正著。與其因為偷羊受審,這位流浪漢選擇跳進溪裡淹死自己(他說休想活抓我),此後他的鬼魂於該區徘徊不散。
要探討為何澳洲人愛這首歌不難。歌詞中的方言像前面提到的swagman、還有billabong(creek,溪流)、jumbuk(sheep,羊)、squatter(farmer,農夫),以及“WaltzingMatilda”一辭,讓這首歌變成澳洲人的歌。(“WaltzingMatilda”意指做一個像swagman的流浪者。)但是,根據澳洲國家圖書館網站,"WaltzingMatilda"呈現的是澳洲人愛好自由,機智橫溢,抗拒威權的國民性格。
澳洲人個性強毅,直話直言,是有理有義的個人主義者,對威權嗤之以鼻,這是世人對他們的觀感,他們也以此自豪。幾年前「鱷魚先生」(CrocodileDundee)的成功,顯現了這個印象的魅力。因之當澳洲外長亞歷山大•唐納(AlexanderDowner)在最近訪問中國時對北京諂媚的舉動令許多台灣人大感不解。此時,他也許還在試圖撇清自圓其說一番。他對中國這般卑躬屈膝的叩頭震驚台灣,以致外交部長陳唐山可說前所未有地予以嚴斥。
一些澳洲人也很吃驚。澳洲在野黨勞工黨外交事務發言人馬克•盧德(MarkLudd)說,就澳洲外交的失分,實在該頒給唐納一面金牌,又說總理約翰•霍華德(JohnHoward)應封住唐納的口。唐納究竟做了什麼事?底下我們就來好好細數一番。八月十三日星期五,就在台灣再度申請加入聯合國失敗後,他隨即發表聲明告訴台灣不要破壞現狀走向獨立。若非中國慣性要求來訪外國領袖或外長就台灣意圖改變現狀或走向獨立發表小譴責以做為對大中國致敬條件的話,唐納實不須做此大動作。西方民主國家落得如此搖尾乞憐,以致對台灣的口頭譴責是中國共產黨高級官員降尊紆貴訪問他們那些不重要國家的前提。
為了獲得應允凝視中國的偉大前景,唐納付出所須的代價。但在北京他感覺沒有叩夠頭。澳洲長久以來對台灣採取不偏不倚的政策,不靠邊站,對任何結果不預設立場(這種沒有道德責任感的行為實讓有良知的人深感痛切)。但唐納不僅叩頭還九跪十拜。這位澳洲仁兄說,中國的飛彈威脅根本不是個威脅,僅是用來防制台灣宣佈獨立的措施。要不是因為台灣拒絕統一的不負責任態度,我們應可瞭解,這些飛彈是沒有必要的。
被前主子賦予自決的前殖民地外長告訴一個自由國家說你不能享有自決,因為聲稱是你主子的鄰居不喜歡這樣的念頭。那我倒是要問,若英國宣布澳洲走向共和國是一非法的舉動(目前澳洲還是效忠女王伊莉莎白二世)或面對英國在雪梨外海部署配備有核子武器的英國海軍艦隊從事過去稱之為「炮艇外交」一事會作何反應?為什麼英國要忍受澳洲的獨立運動?就因為澳洲人想要獨立?這是什麼理由?
外交政策一直逢迎拍馬屁
澳洲偽君子背後的矛盾,這個版面的讀者一看就很清楚,我不用多費唇舌。但讓我感興趣的是,如果澳洲人咸信他們自己的形象是天生反骨不屑權威反體制,為何他們的外交政策一直是逢迎拍馬屁?
多年來,英國是其逢迎拍馬屁的對象。1939年時任總理的約翰•柯汀(JohnCurtin)不顧挑起戰爭的中歐政策與澳洲無涉的事實,加入了英國抵抗德國納粹的戰爭,而把原本可用來抵抗(後來果然如此)日本侵略的部隊移走,澳洲人至今講起此事仍不免忿忿不平。因此,戰爭時澳洲成為被美國保護的對象。戰後,澳洲非常願意討好英美。總理羅伯特•曼茲是惡名昭彰的親英派,其與現任英國女王的母親交好大有關係。他願意以不大高尚的方式讓澳洲為英國所用,例如做為英國核武的試爆場。
1950年代英國的世界霸權地位式微,澳洲對美國更加依賴,一副準備當冷戰期間美國要它當的角色,同時又對英國依舊有著嚴重的文化自卑情結,被一些自覺的澳洲人叫做「殖民地的卑躬屈膝」(colonialcringe)。一直到1970年代,這塊強悍獨立者的土地事實上是整個受美國戰略的控馭,比方說,派遣部隊到越南參戰,文化上又崇尚英國。
20年來,我們看到曾是像澳洲那樣受美國保護的紐西蘭,有原則地抗拒美國的核武佈局,導致紐西蘭遭到從美澳紐防禦關係裡踢出。澳洲從未顯出像紐西蘭這種獨立精神,還應美國要求,毫無怨言地派遣部隊到伊拉克,儘管伊拉克完全無涉澳洲國家利益。
但澳洲要諂媚的不只是美英而已。1980與90年代,澳洲試圖重塑自己為亞太國家,而非一白人殖民屬地。但是它對強權不當的諂媚習慣依然不改。強烈支援印尼的蘇哈托,事實上,澳洲是印尼1975年入侵東帝汶後,世界上唯一承認印尼對東帝汶有主權的國家。
試著犧牲舊老闆 討好中國
澳洲或許嘗試過使用其在亞太的地位提倡民主價值。但那要有獨立判斷與得罪強權的能耐,而這兩種性質偏偏是澳洲外交政策要閃避的。1990年代一些像新加坡的李光耀與馬來西亞的馬哈迪之流大力提倡亞洲價值,試著把東南亞國協轉成亞洲強人俱樂部,澳洲也渴望成為一員。倒是台灣,實則是李登輝,指出亞洲價值云云只不過是不堪聞問地正當化不光彩的人權紀錄而已。
看來現在澳洲政府要叩頭的對象是中國這個強權。事實上唐納說如果台灣遭受攻擊,美國協助防台的承諾並不意味著澳洲會出兵協助台灣,儘管美澳之間有雙邊防禦協定——因為他說這話時人在北京,我們可以假設澳洲必然不會協助台灣-顯出澳洲也許正試著要犧牲其舊老闆,討好新強權。澳洲對其他強權之國的怯懦與其所引以為豪能培育出強悍獨立、懷疑抗拒權威的個體有著強烈矛盾。
有三件事或許可以解釋此一矛盾。一是澳洲人不注意其政府與鄰國的關係。對外事務一般人漠不關心。澳洲的孤立、與其他國家遙遠的距離給人的印象較之實際狀況更遠甚。我在20初頭時,住在澳洲西部(那時尚未有網路)。我發現要得到外界的消息,如同要得到一張月球地圖般困難。也許這是戰後白澳政策只准白人移民的結果。這意謂著人民和與之來往的國家距離遙遠,數百萬亞洲鄰居於澳洲人而言直若無物。另一個澳洲自身形象與其外交政策矛盾的原因是,澳洲是黃金機會之鄉,致富容易,礦產或農業的開墾常常帶來財富,以致政治向來不被當做是一種高等專業。要想出一個堪稱為「政治家」的澳洲總理很難。也許這個國家因一般政策制定者的水準低而受苦。
.....2004-09-06【台灣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