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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27自由時報
九月十九日，一群藝術工作者和台灣公民上街遊行嗆馬。晚間，在自由廣場，我緊握住策劃這場活動的北野武等三位年輕女性工作者的手，告訴她們：「民主的棒子妳們已經接下來了。」
晚風徐徐，初秋的氣息悄悄登場。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為了民主台灣，已經昂然上陣。
我們究竟失去什麼？
回首剛剛走過的路，想起我的車子所停放的停車場的上方，正是曾為台灣帶來浩劫的極權統治者蔣介石的紀念館。二十一世紀的首都台北市中心，竟然還矗立著殺害無數台灣人的獨裁者紀念館，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民主啟示？
然後，我問自己：「妳已經遺忘那些悲慘記憶了嗎？」當然，我沒有遺忘；甚至，我依然憤怒。然後，我想起一九四九，也就是這位獨裁者將國民黨政府遷佔台灣的那一年。從一九四九到二○○九。啊，已經六十年了。我在心裡驚呼著。
六十年了。台灣的歷史真相有更清楚了嗎？在學的年輕學子都知道曾經發生在這塊土地的歷史了嗎？執政的馬英九和國民黨的威權本質、買票本性有改變嗎？他們是否為了維護統治權而繼續掩蓋歷史真相，甚至竄改歷史？
六十年了。這一甲子走來，我們究竟失去了什麼？是不是因為這個「失去」，才使得我們的民主之路和建國之路走得如此艱辛？
被剝奪的痛還在發酵
法國導演楚浮說：「我從來不是現代的，我總是朝著過去回望。」我想，我也沒能倖免；「面向過去而生」的作者周婉窈大概也沒能倖免。
她在書中這樣寫著：「當一個國家的軍警情治暴力把『良知』、『正直』、『獨立思考』和『自由的精神』剷除掉或關到綠島，從此我們被剝奪了精神的資源、道德的『善知識』，我們成為精神和道德的一級貧戶。這或許就是我們社會許多問題的根源。」
我們的「失去」其實就是「被剝奪」。從二二八到後來長達三十八年的白色恐怖統治，國民黨狠狠剷除了兩個世代的台灣人菁英。素樸的人民被嚇破膽而噤語失聲，從此「被剝奪」爭取自由的勇氣；也「被剝奪」接受前輩們洗禮的精神傳承。「如果陳澄波能活著，我們將不斷看到他的畫作，他將是我們的典範和標竿、我們試圖超越的成就。我們不止被剝奪一個五十二歲的陳澄波，也被剝奪陳澄波可以對我們起作用的二、三十年。」（周婉窈語）
是的。我們不僅被剝奪了「陳澄波」們；被剝奪主張台灣獨立而被槍決的「陳智雄」們；也被剝奪為了主張台獨言論自由而自焚的「鄭南榕」們；以及被關了十幾、二十幾年政治冤獄的「鍾逸人和魏廷朝」們。
從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九○年（不包括一九四七年的二二八），被國民黨政府關進黑牢的政治菁英超過兩萬人以上，被槍決的近五千人，坐牢總刑期超過十萬年。
被殖民傷痕至今猶存
六十年來，我們始終沒有處理歷史清算，以至於國民黨可以兩手輕輕一拍，搖身一變成為「清純潔白」的政黨，繼續掩蓋歷史真相，繼續統治台灣人民。
六十年來，我們被剝奪的不止是兩個世代的菁英；也被剝奪了整個民族的自信心；更被剝奪在求學過程中知道歷史真相的權利。
你以為年輕學子現在可以在歷史課本裡，讀到斑斑血跡的台灣歷史真相嗎？你以為殖民統治者會輕易認錯悔改嗎？當然不會。馬英九繼承的蔣家中國法統，其實就是這套殖民統治術。「台灣」對他而言，只是可以用了即丟的衛生紙罷了。
「被剝奪」的影響究竟有多深？六十年了，影響還在嗎？當然還在。
最顯而易見的是，國民黨五十年的殖民統治，以大中國歷史教育和國語文政策強加在台灣人身上，讓台灣本地人對自己的母語和本土文化徹底失去信心。所謂「台灣國語」的輕蔑感和自卑感，至今依然籠罩在年輕世代身上。不相信問問演藝圈或身邊的年輕朋友就知道。
更甚者，就如前英文媒體工作者艾頓所形容「本地人認同殖民統治者，渴望把自己的身分依附在更大的統治集團，以與有權力者的聯結，來增加自己的信心和自尊。」這就是國民黨外省權貴集團能夠以少數人統治多數台灣人的關鍵。
命運呼喚的是責任
正如後殖民主義批判的先驅法農（Frantz
Fanon）所言：「所有被殖民者都有精神官能症」。他認為被殖民者不僅在文化上遭受嚴重的心靈創傷，甚至最終會對殖民者產生絕對的依戀。
否則你該如何解釋：為什麼馬英九至今綠卡疑雲交代不清楚卻依然相安無事？為什麼他敢對原住民說出「我把你們當人看」，卻沒有被原住民群起攻之？為什麼司法敢對扁案做成違反程序正義的違法審判、反人權羈押扁超過三百天？這種情形可能發生在成熟民主國家嗎？
艾頓說：「殖民者會在被殖民者間培植一班共犯結構。一如英國殖民政權收買印度孟加拉的中產階級忠貞份子，把他們用在整個印度帝國較低的行政階層。」我們的司法人員、公教軍警、村里鄰長和農漁工會幹事不就是嗎？六十年的共犯結構和被殖民心態，才可能讓一個充滿謊言和罪惡的政權可以繼續統治台灣。
一九四九年到二○○九年，整整六十年。幾代台灣人的奮鬥犧牲，換來的竟然是國民黨政權繼續殖民統治；而且是以更精緻的包裝手段、更權力集中的一黨獨大，肆無忌憚地行使統治權。
進入二十一世紀的台灣，依舊存在如此脆弱的民主和被殖民的陰影，難道這是台灣人的命運嗎？我不認為。
發現真相是生命之旅
「命運呼喚的是責任。」周婉窈這樣說。是的。台灣人的悲情命運所呼喚的，不是消極的放棄或逃避，是找尋真相、追求真理的堅持；是積極承擔歷史責任的勇氣；是繼續奮鬥前進的意志和決心。請記住，台灣人的悲情歷史就是我們的BACKBONE（脊柱）！
「生命的價值牽涉到道德追求和道德考驗。道德追求在發現真相，道德考驗在於發現真相之後，據真相而行。真相的發現是知性之旅，是一趟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去做的旅行。」（艾頓語）
為自己展開一趟真相之旅吧。我相信，你將會開啟另一扇生命之窗。
（作者王美琇為台灣之友會副總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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