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 波
任何暴亂都會遺留下憂傷,苦難,悲哀,憤怒,憎恨和報復,台灣的二二八事變也不例外。台灣這個島嶼從此在國民黨戒嚴法控制下。事變發生前還存在的一些生命財產安全現在蕩然無存了。國民黨軍隊可以用任何藉口進行搜索,進入民宅任意取走他們想要的東西。
更糟的是,許許多多台灣人親屬無故失蹤,不知道他們是否被誘拐殺害,還僅僅是被投入監獄,或自動躲藏起來。若就自動躲藏起來這個角度言,越少親屬知道也就越不至於讓國民黨當局藉酷刑拷打來勒索。在暴亂過後的幾個星期,每天早上還可以在街上發現在前天夜晚被槍殺者的屍體,河流裡漂浮的死屍也絡繹不絕。
國民黨當局同時也致力解除台灣人民的武裝並且保證實行大赦,但由於台灣人已經上過一次當,所以對國民黨的大赦非常懷疑。就像過去一樣,有許多人因為相信國民黨的保證於是從躲藏地點出來,結果卻被警察帶走。這都是稀鬆平常的現象。
刀、劍、和長矛
當然了,所有武器也都必須交出。雖然可能的確有一些步槍被台灣人交出來,但如果我在高雄國民黨軍事總部親眼所見是一標準的話,那麼,這些被台灣人交出來的武器大部分是刀、劍、和長矛。事實上,台灣人對自己沒有武器感到懊悔。而我所見到唯一一些台灣人擁有的步槍,只是一輛在街道上急駛的卡車裡的一群年輕人所擁有的五六枝步槍罷了。
據我所知,這些步槍是在暴亂剛開始時國民黨士兵遭到襲擊時丟掉手上的武器逃跑時被台灣人撿來的。但陳儀從大陸召來的增援部隊火力可不一樣了,加上花言巧語和陰謀詭計,那些拿著木棍長矛的台灣人當然不是配備著步槍有組織的國民黨軍隊的對手,更別說國民黨軍隊還有機關槍和手榴彈呢。
在這場事變裡台灣人的死亡人數一定非常多,然而這也證明了台灣人是勇敢的,在被迫走投無路情況下不惜決一死戰。
正如預料的那樣,事變之後街道上的台灣人態度有了顯著改變,其中又以孩童態度的改變最為明顯。像東方的許多地方,街道上原來都擠滿了玩耍的孩子,台灣各地的孩子也習慣爬上我們的吉普車來玩,我們在各處總是會遇到歡笑的孩童向我們揮手打招呼。這種現象尤其在我們從辦公室前往我們的工作地點穿越各個不同村莊時最為明顯。有時候他們會叫出
「HELLO」或「O.K.」這樣的英語,有時候則變調成了「HELLOKAY」這樣的自創英語。
孩童失去歡笑
但是在事變之後,不但街道上很少看到人而滿臉愁苦的孩子顯然也沒有心情再和我們興高采烈打招呼了。有時候我看見一些婦女和男孩在牛拖的犁後面艱難的耕田,心裡不禁在想,他們是不是承擔起父親的工作了?因為他們的父親或丈夫已經為了自己家園重新獲得自由而犧牲了。
但究竟台灣人為什麼而死?台灣人究竟有什麼原罪?從前面一些章節來看一些理由是很明確的,但是台灣人對全世界廣播所提及的目標也許才更具有非凡的價值。
大概在一九四七年三月五日這一天,台灣全島幾乎全部在抗暴分子的控制之下,那時候從大陸來的增援部隊也還沒有抵達。就在這天晚上,反抗分子政治聯盟的主席張先生從台北電台廣播,概述了導致暴亂的一些事件。他同時也概述了這次反抗的目的(關於此我們將在下一章仔細討論)。很顯然,他們所標舉的目的沒有一項不合理。他們只是要求一般的民主權利。
國民黨當局在這個時候很可以避免事態進一步擴大。但無論如何,可能是陳儀和國民黨軍隊認為讓台灣人做主簡直太「失面子」,於是決定不計一切後果要奪回這個權力。但是也有可能是,他們認為對台灣人的這類要求應該進行「血洗」,這就是國民黨政府
--- 特別是台灣行政長官陳儀 --- 對台灣人指責他們行事不公的公開答覆。
陳儀與蔣介石
陳儀是國民黨指派的第一位台灣行政長官。一九三四年到一九四一年期間曾經擔任福建省主席,但後來由於經濟凋敝和虐殺無辜被撤換。然而陳儀在福建所造成的災難顯然又在台灣重演。陳儀和他屬下的國民黨官員不久就發現台灣對他們來說是非常有利可圖的。
經由觀察者的仔細舉報,國民黨和蔣介石充分了解台灣這場暴亂的情況,而且是在暴亂開始的頭三天就收到這些訊息的。然而蔣介石卻仍然准許陳儀遂行他的血腥做法直到兩個月後才把他調職,但此時已給台灣人和大陸人之間的關係造成無以彌補的損害了。另外要指出的一點是,反抗分子政治聯盟主席張先生在台北電台的廣播裡曾經表示,
他們並沒有打算脫離大陸獨立,但是到二二八事變被國民黨軍隊鎮壓後,他們的想法徹底改變了。他們徹底醒悟,在中國人手上台灣是不可能獲得社會、經濟或精神上自由的。